秦樂窈將白色的細小顆粒倒在了石板台上,小勺裡的酒液倒了一些上去。
張管事蹲在旁邊湊頭上前來看,怕秦樂窈看不清楚,將火把又舉近了些,裡麵細碎的溶色粉安靜被酒液包裹著,呈現出了一種非常漂亮的嫣紅色。
秦樂窈頭皮發麻,耳邊的風聲好像消失了,隻剩下了她強若擂鼓的心跳與呼吸聲。
……怎麼會這樣。
她嘩的一下站起身來,急切往那漆黑酒窖下跑去,後麵幾個夥計嚇了一跳趕緊跟上:“東家!小心裡頭很黑,彆摔著了。”
秦樂窈灌了滿口的冷風,餓了半晚上的胃裡受到情緒影響有些痙攣般的刺痛,起猛了腳下也有些虛浮,好在身後夥計及時上來扶住了她。秦樂窈指尖有些發抖,朝下麵的酒窖裡道:“再拿……多拿幾個出來。”
夜色靜謐無聲,酒窖邊上擺了七八上十個酒壇子,都是被揭了封蓋舀出來一小勺,秦樂窈脫力地坐在地上,心裡比這數九隆冬的寒夜還要冷上幾分。
黃粱夢的酒窖裡一共是有整整一百隻酒壇,裡麵還剩下有九十多個,但是這拿上來的幾壇酒位置都是她打散隨便點的,夥計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弄上來,而裡麵的酒水,全都讓溶色粉見了紅,裡頭全都被摻了罌華。
剩下的九十多壇查不查已經不重要了。
周圍的夥計們全是普通布衣百姓,搞不清楚什麼罌華會讓溶色粉變紅的這種事情,一個個呆愣著站在那,對自家老板坐在地上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有些摸不著頭腦。
張管事看出她臉色慘白不對勁,關切道:“到底怎麼了少東家?有什麼事情大夥一起想想辦法呢?”
秦樂窈纖細的手指用力撚在冰涼的酒水中,動作太過粗暴,將裡麵的嫣紅的溶色粉一一碾碎溶入了酒液中消失不見。
她嗓音乾澀詢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快到醜時了。”張管事蹲在她身邊,眼瞧著周圍幾個夥計眼睛都熬紅了,邊攏著袖子發抖邊打哈欠,秦樂窈看著像是丟了魂,張管事便做主讓大家先把酒壇放回地窖,然後各自回去休息。
年長的管事將秦樂窈攙起來扶回了房間裡,她也就這麼跟著往前走。
進到屋裡,點上油燈,嗚嗚的北風被隔絕在了門外,秦樂窈耳邊的鳴音也就更加清晰嚴重。
張管事將茶壺擱在小爐上加熱,坐到了她身邊去,“少東家,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情了?你臉色這麼難看。”
“老張……”秦樂窈還未緩過神來,冰涼的手蓋住自己的小臉用力揉搓了幾下,幾近絕望道:“黃粱夢裡被人動了手腳,摻了罌華。”
就這麼幾個字,好像耗乾了秦樂窈所有的力氣,也把年過半百的張管事驚得倒抽了一大口涼氣:“這、這……什麼?”
張管事跟著秦家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了,此刻仍然是傻了眼,秦樂窈將事情的原委大致跟他講了一遍,而後疲憊道:“大理寺的那一壇也就罷了,地窖裡的那些,紅封都是完好的……那些酒是在源頭釀造的時候就糟了黑手了,我們竟是一直沒有察覺。”
“源頭……”張管事已經有些六神無主了,即便是市井小民,也明白罌華這種東西獲罪會有多嚴重,“少東家,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從原材料上查賬本行嗎?”
“來不及了,天一亮,大理寺就會來人接管地窖,很可能現在外頭都有盯梢的眼睛在。”
秦樂窈強迫自己從頭昏腦脹的狀態中清醒過來,“而且現在追查源頭也沒用了,這批酒是從端州運來的酒胚,後麵經過那麼多道工序,時間又隔的長,從何查起?大理寺獨斷專行,今日將我放回都已經是勉強求來的恩典,他們不會給我這個時間的。”
張管事躊躇道:“那……那能不能將黃粱夢運走或是藏起來,咱們肯定是問心無愧的沒有乾這檔子缺德事的,但是現在眼下的難關還是得使些手段給渡過去……”
“沒用,”秦樂窈搖頭道,“我們賬簿上麵采購的原料收取的定金,隨便一查一對數量就出來了,東西沒了豈非更顯欲蓋彌彰。況且他們原本就是專程來查黃粱夢的。”
張管事嗓子發乾,急出了一頭的汗,“那怎麼辦……這,離天亮也就三四個時辰了,咱們不能坐以待斃啊。”
誰能甘心坐以待斃。
多年的心血,多年的基業,被這遭人構陷的無妄之災給夷為平地不說,後麵等著的還有斬首極刑,甚至是遠在端州的父兄都會遭到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