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身份尊貴如遊聞羽,也忍不住眸色發亮,鼻尖溢出壓抑著熾熱的吐息。
許嬌河不懂這裡頭的關竅,隻是略顯不耐地等在一旁。
半晌,遊聞羽將劍遞還給她,語氣比春風還要輕緩:“師母,我已經查明柳夭的境界,它的威力與一名合魂期的修士不相上下,有它保護,小洞天內能傷害您的人屈指可數。”
屈指可數,是遊聞羽拿來哄騙許嬌河的說辭。
不過,柳夭劍具備合魂期的力量卻是確有其事。
許嬌河的心緒雀躍起來。
但雀躍過後,她又想到一點:“我是凡人,柳夭是靈劍,夫君不在,它真的能夠任我驅使?”
“是,師尊將您的氣息和他力量封於柳夭之中,因此普天之下,它隻奉您和師尊為主。”
遊聞羽話音未落,便聽見床榻之上一聲歡呼。
他看著許嬌河心肝肉似地將軟劍抱在懷裡,口中念念有詞地感謝著紀若曇,不免失笑:“還是要當心些,雖然柳夭已經認您為主,但兵器無眼,容易傷人。”
許嬌河做侍郎府的小姐時,就常常被嫡母和內院婆子管教,哪裡還願意聽遊聞羽的嘮叨。
她唇邊的梨渦淺蕩,纖長的睫羽如蝶翼般一下一下輕扇,頭也不抬地敷衍道:“好啦好啦,我都知道啦——聞羽你應該累了吧,天色已晚,要不早點回去休息?”
……
送走無言但透出幾分哀怨的遊聞羽,許嬌河捧著柳夭劍坐回原來的位置。
在她的意念控製之下,這柄名劍一時在室內遊蕩飛舞,一時首尾相連變成個渾圓的圈。
一人一劍玩鬨得不亦樂乎。
這也極大滿足了許嬌河見到那些仗劍飛行的修仙者時,產生的羨慕和向往之心。
半盞茶的時間過去,她兀自感覺到有些疲憊。
似乎不用靈力催動軟劍,依然要消耗掉不少精力和元氣。
許嬌河心滿意足地撫摸著柳夭,將它變回絛帶,緊緊係在腰上,一閉眼便睡了過去。
這一覺無夢無愁,酣甜異常。
再睜開眼,已然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
懷淵峰上,唯有侍奉的仆婢和必要的守門人,此刻月上峰頂,萬籟俱寂。
未遮擋的窗欞外,靈力維係的明晰燈火在院落的四角闃然燃燒。
許嬌河睡得迷迷糊糊,借著似有似無的光亮,一轉眼便看到了山水屏風上的景象。
瑩瑩流淌的河水和收翅亭立的雀鳥,均象征著時間來到酉時過半。
“哎呀!”
許嬌河一拍腦袋,掀開薄毯坐起。
她的腦中睡意未減,一片空白,刻入骨髓的習慣已經敦促身體自發向床底摸索鞋履。
完了完了。
早就過了用晚膳的時辰,紀若曇一定會罰她抄寫一百遍《懷淵峰日常例令》。
紀若曇三個字碾過舌尖,許嬌河的動作又頓了下來。
她隨即捂住雙眼,自失一笑:“是我忘了,夫君已經不在了。”
“真奇怪,從前他在的時候,我並不認為自己是有夫之婦。”
“如今不在了,才發現處處都是他的蹤影。”
許嬌河下意識呢喃幾句,又暗自嘲笑自己矯情。
她取出引火符點亮床頭的油燈,將滑落肩膀,露出一抹藕色細帶的衣衫重新攏了上去。
窸窸窣窣的輕響在略顯昏暗的室內持續了頃刻,許嬌河穿好衣衫,踩著鞋履站起。
來不及伸個懶腰,空空如也的腸胃發出更加響亮的動靜。
許嬌河摁著肚腹,單手鬆鬆挽了個發髻,再插入一根和田玉的簪子。
她沒有再傳喚露華進來伺候,而是徑直朝著坐落於內院另一側的膳廳走去。
大門吱嘎一聲開啟,又吱嘎一聲閉合。
沒有吹滅燈光的房間裡,匍匐在衣櫃側麵的黑影動了動。
它如水般沿著光滑的木麵淌落,來到許嬌河方才坐過的拔步床前。
靜立了一會兒,它那層層疊疊猶如細長絲條組成的頂端,陡然生出實質的漆黑觸手,蜿蜒著伸長向下,撿起許嬌河不小心遺落在床緣的一小片乾果碎殼,將它無聲地丟回春凳上的托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