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雲銜宗早在昨天定下自己成為懷淵峰之主時,就已宣告四方。
為什麼宋昶會有如此一問?
許嬌河遲鈍,遊聞羽卻立刻領悟了宋昶的言外之意。
他的眸光微涼,麵容卻依然保持著謙和君子的笑容,回應道:“懷淵峰自然由師母繼承,隻不過師母連日以來數度在師尊的棺槨前哭暈過去,以至於嗓子受損,言語困難。”
“失去道侶的傷痛,想必恒明君應該能夠諒解吧?”
宋昶轉頭,望向一身素衣人比花嬌的許嬌河,對方的睫毛攏住稚鹿般的眼神,隻餘留兩瓣紅唇和一段尖俏的下頜供人隨意窺探褻玩——這個女人,哪裡有哭暈過去、哀傷無度的樣子?
分明是太蠢。
蠢到忘記了自己的道號是何。
宋昶暗自嘲諷完畢,若無其事地說道:“竟是這樣——嬌河君與無衍道君可真稱得上是一對情深義重的愛侶,隻是斯人已逝,還請嬌河君持重自身,切勿因哀傷身。”
哀痛過度·嗓子受損·可憐寡婦·許嬌河抬起寬袖,掩住自己的唇鼻,配合地點了點頭。
“恒明君說得確是這個理。”
“諸位彆在風口上站著了,隨我一同進去正殿吧。”
秉禮長老這才知曉許嬌河不說話是什麼原因。
他生怕對方再鬨出什麼笑話,於是匆匆開口,攬下為紫台眾人引路的責任。
……
好不容易將宋昶一行人送進濯塵殿內,秉禮長老也從剛才的事故中明白了許嬌河的不靠譜。
她認真背誦了名單是事實,可記性不好,遇到陌生人緊張忘詞也是事實。
無奈之下,梅臨索性用起遊聞羽為之尋找的借口,趁著後頭的道友們還未上山,把兩人拉到一旁的角落:“聞羽,你陪你師母去內院找塊麵紗戴上,既說出嗓子受損的謊言,就裝得像一些。”
“是,秉禮長老。”
遊聞羽乖覺地應承道。
許嬌河聽從露華的建議,刻意沒有叫他來祭拜典禮上幫忙。
但千算萬算,還是沒有想到會有今天這一遭。
謊言說出口,不得不偽裝。
許嬌河揪著衣袖,故意同他拉出兩步路的距離,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內院。
露華和一乾女婢留在濯塵殿,為各個修仙宗門侍奉茶水。
內院靜悄悄的,唯有風卷樹葉的聲響。
許嬌河讓遊聞羽等在屏風分隔的外側,自己行向另一邊尋找擋臉的麵紗。
她打開衣櫃,彎下腰,翻出一個紫檀木的方盒,揭了蓋子,裡麵滿滿的絲絹手帕。
要和衣衫的色調相協,還要夠長,最好連脖子也一起擋住。
許嬌河在這頭費功夫,又聽到那頭悄無聲息的遊聞羽說:“今日我不來,師母恐怕會出糗。”
挑挑揀揀,翻翻找找,許嬌河在百忙中含糊道:“謝謝你。”
大概是她這句話敷衍的意圖過於明顯,遊聞羽突兀止住話頭,沒了下文。
許嬌河也不在意,挑出合意的麵紗小步來到銅鏡前,她將輕薄的布料在麵孔上來回比劃著,等尋到滿意的位置,便將兩條細帶掛在耳廓之上,試圖繞到後腦勺打個結固定一下。
身後陡然出現的微涼指腹蹭過耳骨,接著代替她撚起束麵的絲帶。
“師母看不到後頭,還是讓小徒來幫忙吧。”
許嬌河想,這裡沒有旁人,不會傳出風言風語,便也默許了。
遊聞羽的動作很輕,輕到幾乎感覺不到他手的存在。
唯有撩起滿頭青絲、絲帶的末尾勾過皮膚時才有隱約的癢意。
許嬌河疊起腿,翹著腳,享受著遊聞羽的婉轉溫情,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對她而言,隻要不是自己服侍彆人,那麼誰來服侍她都可以。
片刻之後,遊聞羽呼出一口氣,低聲道:“好了。”
銅鏡裡映出半副麵孔,柔美的輪廓和秀致的唇鼻遮掩在紗料下,隻露出一雙楚楚可憐的眼。
嫡母從前常說她這張臉生得妖妖調調,沒有做主母的體統,斷無法嫁入有頭有臉的高門大族。
如今被麵紗一遮,倒多了幾分端莊嫻靜的味道。
遊聞羽猶嫌不足,指尖分出一道靈力隱入許嬌河細嫩的脖頸,又對她解釋道:“一點糊弄人的小玩意兒,想來旁人聽到師母沙啞的嗓音,也不會生出興致強行與您過多交談。”
許嬌河對他的貼心小意十分受用。
心裡一高興,露華告誡過的話語全然忘到九霄雲外。
睨過去的半寸目光,混合著又軟又綿的尾音:“瞧這雲銜宗內,果然還是聞羽跟我一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