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江行這檔子事,許嬌河再也沒有獨自和陌生人同行過。
但這不妨礙隻要她落單之時,就會冒出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說著奇奇怪怪的話。
他們或委婉、或直接,或欲說還休、或開門見山,落在許嬌河耳朵裡,其中蘊含的意思可以大致總結如下:請問這位剛剛失去夫君的寡婦,有沒有興趣多個情人或者嫁個新老公。
許嬌河以為江行是個例外,卻不想他變成了常態。
到最後,被逼無奈的她隻能寸步不離地跟在秉禮長老的身邊,一改從前躲懶的做派。
“嬌河君,這場祭拜典禮快要結束了,等到酉時,宗主會號召眾人齊聚清思殿,宣布你成為新任懷淵峰之主的事情。”梅臨將幾位告辭的小宗門修仙者送出濯塵殿,轉頭告訴許嬌河這個好消息。
而許嬌河滿心想的卻是,原來每個小洞天獨立,與世隔絕也是一種好處。
露華領著婢女們將濯塵殿上的魂香、香爐和蒲團撤去,再由許嬌河捧著紀若曇的靈位,奉入供奉雲銜宗曆代宗主和先賢的聞英閣,這場持續了七天七夜的喪儀大典便算是徹底結束。
眾人對著這位當世修仙第一人的靈位,送出最後兩道複雜的目光,聞英閣朱紅的大門緩緩閉合,將紀若曇的功績和“劍蕩虛清境,白衣震九州”的名聲,一同埋葬在倏忽而過的歲月風塵之中。
斯人已逝,生者依然要繼續前行。
以秉禮長老和許嬌河為首的雲銜宗門人,身後跟隨各大友好的修仙宗門留下來的弟子和領隊,幾十人如同蜿蜒而靜默的河流,在下了懷淵峰以後,朝著百步台階之上的清思殿走去。
許嬌河偷偷朝背後一看,卻見宋昶也未走,一身紫衣烈烈,在人群裡格外顯眼。
……
靈玉砌成的階梯光可鑒人,威儀莊穆的飛簷鬥拱之下,幾十年不曾出關的宗主靜泊真人明澹負手而立、芝蘭玉樹,年輕俊秀的麵孔配上不染纖塵的白衣,恍若晝日而登天梯的仙人。
“見過靜泊真人。”
無論是一門之主,亦或者天道驕子,在統率仙門的領袖麵前,皆要俯落高傲的頭顱。
明澹沒有享受太久這種睥睨眾生的感覺,清明的瞳孔輕輕一晃,不怒自威的氣勢頓時消弭。
他拱手回禮道:“眾道友為無衍道君之事不辭辛苦、遠道而來,還請隨我入清思殿用個便飯。”
紀若曇雖死,尚有許嬌河同遊聞羽這一妻子一弟子在世。
二人坐在明澹的左下首,正對麵的兩個位置,則分彆由宋昶和另一位來自菩提寺的僧人占據。
“無衍道君隕落,是小洞天上下的一大痛事。”
“但想要守護人間乃至整片九州的安寧,還需我們各大門派齊心協力。”
明澹端起酒,朝在座的眾人示意,“為表誠意,我先乾為敬。”
他仰首,飲儘滿杯醇酒,這樣豪邁的動作由他做來,都透著股內斂的雅正端方。
殿下靜默幾瞬,傳來衣袍摩擦桌椅的聲響。許嬌河定睛望去,隻見各大宗門中,與雲銜宗最為親厚的天海宮熱切地響應道:“我等將以雲銜宗馬首是瞻,共同維護九州和平。”
遊聞羽作為第二個應和的人,也端著酒杯站起。
許嬌河察言觀色,趕緊模仿起他的舉措。
緊隨其後的是雲銜宗的眾人。
接下來是菩提寺的大師:“貧僧不便飲酒,便以茶相替。”
許嬌河這才注意到,明澹細心至此,特地為僧人們更換了素宴和茶水。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唯獨紫台的弟子依然端坐著。
宋昶不動聲色環視一圈,知曉明澹裹挾大義以號令眾人,此刻若不順從難免會成為出頭之鳥。
他一個眼神遞去,紫台之人也整整齊齊地站起。
宋昶端著酒杯,遙遙致禮:“敬宗主。”
於是氣氛湧向頂點,清思殿之內山呼道:“敬宗主!”
近百人的聲音彙聚在一起,仿佛奔湧向海的雄渾水流,震得許嬌河耳朵嗡嗡直鳴。
她喝了半盞酒,又跟著遊聞羽落座。
明澹道:“今日留道友們一聚,除了感激你們的道義之情外,還有兩件事需要告知。”
許嬌河早就知道這兩件事其中的一件是什麼。
但不妨礙繼耳鳴之後,她的心臟也擂鼓般跳動起來。
喝酒吃菜的眾人停止手中的動作,抬頭看向明澹的所在。
剛坐下的明澹又站了起來:“第一件事,無衍道君已死,欲海與人間的邊境不可無人鎮守,我將委派執法長老薛從節前去,時刻關注魔族和妖族的一舉一動。”
欲海乃妖魔兩族聚集之地,白日酷熱,夜晚嚴寒,極端的氣候哪怕是修仙之人也苦不堪言。
最重要的是,看守欲海之人,不得隨意返回宗門,唯有大節禮才能短暫得到一兩日休息。
許嬌河麵色一喜,在心裡為明澹使勁鼓掌。
最好薛從節這個老匹夫去了就永遠不回來!
她這頭欣喜地盤算,那頭宋昶迫不及待地發問:“當初無衍道君鎮守欲海邊境,是因為他的境界已至大乘期,修煉出了一尊法外化身,方能隨意往返兩地。”
“法長老不過通玄期的修為,如何能在守護邊地之餘,兼管雲銜宗門內的日常法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