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澹不慌不忙道:“法紀之事,尚有明鏡堂的弟子們督管,再不濟,秉禮長老也可代掌一二。”
雲銜宗向來規矩嚴明,鮮少有弟子尋釁犯事。
明澹能夠委派薛從節前去,自然不擔心宗門事務無人管轄。
他計劃得全麵,宋昶卻不買賬:“就算如此,執法長老的靈力境界遠不如無衍道君,聽聞那欲海新任的魔尊業已修得可以媲美大乘期的魔功,恐怕屆時魔族來犯,執法長老一人獨木難支。”
清思殿內,薛從節猶在。
宋昶道出口的儘管是事實,卻激得他老臉有些掛不住。
就在薛從節想拍桌而起、豪言請命之時,明澹淡淡的眼風掃過,克製了他心頭的燥意。
明澹把臉轉向宋昶:“那恒明君認為該如何呢?”
“執法長老奔波辛苦,不如令我紫台也派出通玄期的督主,與雲銜宗一同值守。”
他不等明澹回答,又繼續說道,“抵抗魔族,守護九州,是每位修仙者當仁不讓的責任,倘若這份責任被雲銜宗獨攬,我想宗主您難免會落得個獨斷專行的嫌疑。”
宋昶的語氣不急不緩,其中的含義卻句句帶刺,就連許嬌河也聽出了內裡的不善。
她借著衣袖的遮掩,悄悄睨向宋昶的方向。
隻見青年昨天揍過江行的手,正在徐徐撥動食指上的靈戒,也像是在撥弄眾人的心。
宋昶的招數既出,明澹沒有立刻接應。
他用那雙無關喜怒的眼睛注視著台下,似乎一點都沒有被對方的話語影響。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殿內逐漸響起竊竊私語。
許嬌河左等右等,沒等來明澹提起自己的事。
眼下,原本喜事一樁,也隱隱有轉變的趨勢。
許嬌河不敢亂看,生怕惹火上身,她堪堪收回目光,見遊聞羽也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
檀木桌下,她探出腳尖,輕輕踢了遊聞羽一下。
“現在是怎麼回事?”
許嬌河用口型無聲詢問遊聞羽。
“不急,馬上就說到您。”
遊聞羽亦安靜回應。
眾人討論的動靜越來越大,其中不乏反對或讚同的聲音。
像是一道菜的火候烹調到了最好的時刻,作為執掌者的明澹略略抬高嗓音:“恒明君的想法不錯,不過既然你提到守護九州是眾仙門的責任,我便在你的提議之外再增加一條。”
“除宗主和特殊職位以外,凡境界在通玄及以上者,兩人一組,輪流鎮守欲海,半年一換。”
當世的通玄、大乘境界者,加起來也不過兩掌之數,更重要的是,他們分彆坐鎮於擁有話語權的大宗門之內——隻要協調好大宗門間的矛盾,剩下的小門派也翻不起太大的水花。
而今日在殿內飲酒相聚的,超過半數都是大宗門。
有功績一起享受,有災禍一起承擔。
明澹的提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叫好。
宋昶雖然達成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卻仿佛不慎吞掉蒼蠅般反胃難言——當年紀若曇便是在人魔第二次大戰中名震天下,而守護欲海也是為宗門增添榮光和德行的大功績。
他本想為紫台奪得一半好處,不想明澹索性讓眾人皆分一杯羹。
然而不管如何,他都隻能按捺情緒中的不快,聽明澹平息殿內聲音後道出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說來其實隻是宗門的內部事務,但將來行走九州,大家總要彼此認識一下才方便辦事。”明澹的眼珠側轉,包羅眾人的目光便隻聚焦在許嬌河一人身上。
他無比溫和地叫許嬌河站起來到自己的麵前。
而後掏出袖中的玉牌,上麵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懷淵令”。
“這是調動懷淵峰及若曇名下一切產業的令牌,請嬌河君好好保管。”
以紀若曇的喪事舉行的宴會,明澹從頭到尾都沒有展現過一個笑容。
可他的視線如春風拂過,叫許嬌河的身體和心靈一起平和鎮定下來。
“從此以後,你便是懷淵峰的主人,眾人當敬你,如敬雲銜宗。”
許嬌河被他悅耳的嗓音說得迷迷糊糊。
隻領悟了最淺顯的意思,來不及體會這個萬人之上、一人之下的位置背後的象征意義。
她雙手捧著令牌,努力克製著唇畔的笑容,小聲道了句是,轉身小步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無數的目光卻於此時通通彙聚在她茫然無知的麵孔之上。
豔羨、複雜、不屑、鄙夷、向往……
炙熱得好像餓了三日,終於看見鮮食的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