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嬌河想,蘭賦的說法沒錯。
畢竟自己的夫君除了容貌實力出眾以外,那第二次人魔大戰中斬魔族者萬的血腥功績也讓人膽寒。
屠戮的生靈多了,鍛造的劍就會形成殺氣。
這是許嬌河這個修仙門外漢都知曉的常識。
再者,她已然身處虛極峰中,料想這短短的來回,也不會橫生變故。
出於對明澹的信任,許嬌河隨手解下柳夭,跟隨蘭賦穿過法陣,前往位於後山的蕩心池。
她頭回造訪此處,隻見萬仞懸崖峭壁間,雲遮霧繞,寒氣四溢,成群的白鶴或棲息或翱翔在山峰周圍——一個方形的洞口鑲嵌其中,旁邊的黢黑石壁上,刀鑿斧劈三個飛白大字作為示外的名稱。
說是蕩心池。
怎麼瞧著是個洞?
許嬌河心頭腹誹,又被打斷:“嬌河君,宗主下令讓您獨自進入,奴婢隻能送您到這裡了。”
蘭賦的話令許嬌河睜大眼睛:“那我要如何上去?”
“您且仔細看,那雲霧之間已經生出了一條路。”蘭賦向前一步,與許嬌河並肩而立,邊說邊用手指向某處給她看,“這條路也叫天梯,是宗主模擬飛升成仙的那條天梯用靈力化成的。”
許嬌河順著蘭賦指的方向看去,是有一條半透明的階梯狀道路朝著懸崖的這頭延伸出來。
說是道路,顯然喚作橋梁更為合適。
拱形的式樣,又窄又陡。
後山比明澹的虛極峰稍低,橋梁在兩人的觀望中節節升高。
許嬌河怕高、怕黑又怕冷,瞧了這些已經兩股戰戰,待階梯升到自己腳畔,才發現兩側沒有任何供人扶握的保護裝置,隻有大概一人多寬的台階,供她向下行走。
靈力搭建的半透明台階下方,空穀萬丈,風聲渺渺。
這要是掉下去,恐怕連屍體都找不到。
“蘭蘭蘭賦,你讓我一個人走這條路?”
許嬌河的聲音發著抖,期盼地轉頭,希望從蘭賦的口中聽到一個不字。
結果卻與她的渴求恰恰相反。
蘭賦道:“是的,嬌河君,您不用怕,放心走就是,宗主附著在天梯上的靈力會護住您的安全。”
像是知道許嬌河一定不肯,會抱著自己哭鬨耍賴。
蘭賦道出“那麼奴婢過會兒再來接您”,不等對方醞釀說辭,便行完禮如雲煙般飄散在原地。
“不要走啊!!!”
許嬌河伸出手試圖拽住蘭賦的衣角,卻抓了滿手空氣。
她急得跺腳,向四方呼喊蘭賦的名字,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許嬌河又試圖從靈寶戒中掏出陣符偷偷跑路,然而現實再次給予了無情一擊——虛極峰有境界壓製,不經過明澹的同意,她什麼法寶符篆都使用不了。
無奈之下,她隻好萬念俱灰地看向那造型可怖的天梯。
鼓足勇氣踏上台階的刹那,許嬌河忽然覺得,明澹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好。
……
經曆過數次腳不穩差點摔下去,又被實質化的靈力帶回後,許嬌河終於找到了一個讓她稍微能夠擁有一點安全感的方式——她左右手摸到兩旁形成透明薄膜的屏障,蹲下身,撐住兩旁慢慢挪了過去。
雖是丟人又沒出息的姿勢,但好歹成功從虛極峰踏入了蕩心池的地界。
許嬌河站在洞口,用手捂住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臟,急促地呼著氣,不肯再往後看一步。
她一定要讓明澹答應重新製作一條通往後山的路。
……否則就是餓死、凍死、被魔氣吃掉,她也絕對不會再跨進蕩心池一步!
仿佛感應到她的心聲,白日燃燈的洞府深處響起明澹溫文爾雅的嗓音:“是嬌河君來了嗎?若是到了,沿著入洞口的道路,走到底就可以,我在蕩心池邊等著你。”
許嬌河因著天梯的事短暫記起了明澹的仇,兀自咬著嘴唇,不肯給予一點回應。
隻用手扶著洞壁,邁開發軟的雙腿,走了半天,才走到洞底。
她越走越冷,看見明澹時,嗬出的空氣已然變成淡淡的白氣。
蕩心池中央玉質圓台上,閉目打坐的白衣青年緩慢睜開雙眼,見許嬌河扶住洞壁的姿勢不變,滿頭滿眼的忿忿,他關懷道:“嬌河君看起來仿佛不太開心。”
還不是他那條天梯乾的好事!
許嬌河不曾從剛才的險遇中轉圜過來,麵孔下仍維持著且懼且怒的神色。
她垂下頭,略略遮去眼底因驚恐而溢出的無禮,勉強壓下聲調道:“宗主莫不是不記得嬌河隻是一介凡人?又或者存心戲弄於我,盼著我跌下去摔死,才會讓蘭賦叮囑我單獨走過天梯。”
明澹沒有如尋常召見眾人時那樣,戴華美而正式的道冠,僅用一根通透的藍玉簪帶起小股長發束在頭頂,剩下的黑是黑,白是白,在與衣袍的對比之下,通身呈現出不染纖塵的潔淨。
他停止手中掐訣的姿勢,緩了片刻,才歉然道:“蕩心池的池水和蘊含在其中的氣息,皆由天然之靈構成,不容汙塗,因而弟子長老若有事前來拜見,需登過天梯掃儘內外的濁氣,才能進入此地。”
許嬌河並不知道身上這內外的濁氣到底有沒有掃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