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晏溫來世,一直快樂,有人愛他,有人護他。
晏溫無能為力地看著陳柏言悲壯赴死,他全程沒有露出過痛苦的表情,甚至體溫還沒完全消失時,嘴角居然勾起了淡笑。
夢的儘頭,陳柏言似乎又看見了那個在陽光下朝他招手的明媚少年。
三天後,陳柏言的屍體被上門保潔的保姆發現,嚇得魂飛魄散,捂著心臟報了警。警察和法醫來了,判定是自殺,讓救護車把屍體帶走。他的親人也陸續收到通知趕來,門裡門外哭聲嚷嚷。
最後,遺物整理師把整棟房子都清理了一遍,走前關上燈,塵埃落定。
晏溫麻木地注視著眼前發生的事,人來來去去,進進出出,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似乎隻是台下的觀眾,在看一場無關緊要的戲劇,當吵鬨歸於沉寂時,卻感到空虛和落寞。
他在空蕩蕩的房間流浪,躺到陳柏言睡過的地方,卻沒有了可以擁抱的人,徹夜難眠。
原來陳柏言是這樣去世的。
他患上了精神分裂症,產生了幻覺,錯把倉鼠當成了晏溫。倉鼠死了,他以為是晏溫死了,於是殉情。
沒有意外,沒有隱情,全都是因為他。
為什麼要這麼喜歡我?
我到底有什麼好的?讓你這麼痛苦地活著。
眼眶酸澀,痛到極致,流不出眼淚。
晏溫抬起手臂蓋在眼睛上,想起過去的自己,不再厭惡,而是憎恨。
他為什麼不能像那個晏溫一樣,主動一點,勇敢地告訴陳柏言,他的心意和想法?
如果能坦誠的話,或許他們就不會錯過,陳柏言也不會得病,更不會傻到用自殺的方式去追尋虛幻的愛情。
到頭來,能改變陳柏言命運的,真的隻有他。
還有機會嗎?
***
叮鈴鈴,叮鈴鈴。
晏溫在睡夢裡下意識伸手摸索,將放在枕邊的手機翻轉,吵人的鬨鐘聲停了。
下一秒,他猛地驚醒,坐了起來。
簾子沒拉緊,耀燦的日光照射進來,刺到了他的眼睛,轉而又散在屋內的物件上。
榻榻米落地床,摞滿雜誌的書架,牆上投影著電影《何以為家》的片尾,窄小的遊戲桌上擺著前幾天拚好的宇航員和航天火箭積木,飄窗鋪著長毛墊和史迪仔玩偶。
床的對麵立著一麵全身鏡,鏡子裡的他恍惚無措,使勁眨了眨眼,生怕出現幻覺。
可他明明在陳柏言家的,不知不覺就昏睡過去了。
拂過藍色的床單,鼓蓬的被子,能觸碰到實體,這裡全部物品都是由他親手采購和歸置的,真的是他的臥室。
心臟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他抓住躥上來的微毫僥幸,急匆匆地打開了手機,首頁顯示的日期是2019年7月24日。
手機從掌心滑落,他狠狠搓了一把臉。
又穿回來了。
半口氣還沒完全呼出,他蹬地跳下床,一陣風似的換了睡衣套上T恤長褲,勾起車鑰匙,步履忙亂出門。
陳柏言的葬禮在7月22日。
過去兩天了,他卻安然無恙,說明他沒有在回家路上發生意外,或者他根本沒去參加葬禮,再進一步推測,陳柏言可能還活著。
這個念頭令他振奮,靜不下心來。
突然想起什麼,他停住腳步,手顫著把郵箱翻了個底朝天,連垃圾箱都沒放過。
工作文件、合同、廣告、話題推送……沒有死訊!
還有回旋的餘地!
他要去驗證。
跑車飛矢似的衝出車庫,朝太陽升起的方位駛去。跨越兩市,花了一個多小時。
晏溫第三次來到墓園。
天氣晴朗,樹木蔥鬱,綠蔭深濃,倒顯得沒那麼淒涼和陰森。
拾階而上,掠過排排莊嚴佇立的墓碑,每向前走一步,越靠近那個地方,他的心就揪得越緊,不上不下地懸著,吊在胸腔晃漾。
遠遠望去,墓碑上嵌著相片。
不是空的。
晏溫霎時如墜冰窟,臉上的血色褪儘,手腳沉重僵麻,他不肯死心,邁開大步跑了過去,看清了相片上的人。
不,不是人,是倉鼠。
這是倉鼠的墓地。
這一番大喜大悲,簡直要了晏溫的命,他差點喜極而泣,隨後心情尤為複雜。
他曾借住於倉鼠的身體,得以保住一命,從排斥到習慣,再慢慢融合,仿佛他們本來就是一體的。
現在倉鼠死了,他的一部分好像也隨之消亡了。
晏溫去買了祭品,放在碑前,神情嚴肅,朝倉鼠鞠了一躬。
他不信教,此刻卻相信了“因緣果報”的佛語。
年少心動而怯於麵對,偷偷把倉鼠送給陳柏言,種下了因。後來,倉鼠救了他,也替了陳柏言,得了報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