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第二個結局(1 / 2)

然而,好景不長。

某個稀鬆平常的早晨,倉鼠躺在被窩裡,呼吸輕弱,睡得極其安詳,陳柏言以為它在賴床,貼心地又將窗簾拉上遮光。

可是早餐做好了,倉鼠還是沒有動靜。

戳了幾下沒有得到回應後,陳柏言終於露出了一絲慌亂,他立即撥通了寵物醫院的電話。在等待的過程中,焦灼地踱步,時而捧起倉鼠喊晏溫全名,又輕輕放下,給他它蓋好被子,把早餐端進房間,等它醒來。時而情緒低落,神經質地喃喃自語,眼底猩紅。

醫生在陳柏言瘋狂的電話催促下,匆匆趕來,不到一會兒,就確診收起了醫藥箱,沉靜地告訴陳柏言,倉鼠太老了,已經壽終正寢了。

陳柏言怔忪了片刻。他站在偏暗處,晏溫看不清他的神情,卻能感覺到他此時很難過和落寞。

醫生離開後,陳柏言僅有的體麵迅速退散,脫力般癱坐在地上,雙手緊緊捂住臉,精心打理好的發型散亂垂落,情緒衰敗,整個人一下子就陷入了頹喪中。

良久,喉嚨裡擠出哽咽的腔調。

“你為什麼又不要我了?”在質問,也在自問。

在他的認知裡,死的不是倉鼠,而是晏溫。

晏溫之前答應過會一直陪著他的,可現在卻一聲不響地離開了。

是不是不喜歡他了?

所以,才會用這種方式,徹底擺脫他?

陳柏言在自我懷疑的囹圄中迷失,腦袋撕裂疼痛,各種聲音圍繞著他。

“陳柏言這種三好學生最討厭了,成天裝清高。”

“他要是敢惹我,多少給他吃一頓拳頭。”

“陳柏言,為什麼每個星期都是我上台檢討,你是不是刻意針對我?”

“我整天看到他那張臉就煩,擺譜給誰看?”

“你怎麼就確定一定是他呢?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不喜歡男生,甚至討厭同性戀,你該怎麼辦?”

“……”

他用力地捶打著頭,手背暴起的青筋猙獰可怖,要把那些吵鬨趕走。

都是騙人的!

晏溫沒有死,他隻是討厭他,逃去了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

晏溫一定知道他生病了,所以才會被嚇跑的。

是他太偏執了,是他的錯,他不該纏著晏溫不放。

晏溫看見陳柏言攥拳的手鬆開,垂到身側,人也漸漸冷靜下來了,赤著腳孤零零縮在那裡,像一條沒了家的小狗,被雨水淋得狼狽,頓時滿心愴然。

他現在基本上能確定,他所看到是陳柏言生前的畫麵。

晏溫在虛空中摟住陳柏言,安慰的話語卻傳不到陳柏言耳中。

告訴陳柏言,這時的他還沒死?

可七年後,他連陳柏言最後一麵都沒見到,遭遇泥石流,也生死未卜。遑論七年前,他已經確切的死亡。

無論哪個時間點,其實他們都在駐足等待,但目光望去的方向不同,永遠不會交彙。

哪怕隻有一次,他們也能殊途同歸。

偏偏命運捉弄人。

悲傷彌漫,連陽光都蒼白。

壓抑而艱澀的哭聲終於泄了出來,裹進了晏溫的懷裡,又穿透他的身體,充斥著房間的一隅。

陳柏言以為晏溫死了,在為他流淚。

***

那天下午,陳柏言聯係了殯儀公司,在郊外的墓園買下了一個位置,把倉鼠送去安葬,隨葬物品是倉鼠用過的所有東西。

清掃乾淨的屋子,再也沒有倉鼠生活的痕跡。

他收起憂傷調整好心情,又恢複了往日的理智和果斷,井然有序地工作。

仿佛失控的症狀從未在他身上出現過,倉鼠的死也沒有對他造成打擊。

然而,這隻是表象。

陳柏言的生活開始變得一塌糊塗,精神分裂的症狀加重,一個人呆著的時候,一會兒暴躁地摔東西躲進房間裡不出來,一會兒抓著喝水的杯子一動不動半個小時,經常坐在曾經和倉鼠一起看日落的位置,望著窗外發呆,對著空氣說話,漆黑的眼珠子盯著某點不動,突然蹦出一句“溫溫,我好累,抱抱我”。

站在他對麵的晏溫被嚇了一跳,差點以為,他能看見自己。

陳柏言的精神狀態急劇變差,臉色憔悴,鍛煉出來的好身材疏於管理,肌肉鬆弛,暴瘦,顴骨微突。可他每天忙碌得有條有理,跑公司跑銀行談合作、競爭投標、策劃收購、拓展領域,像是靠著某一個信念在強撐。

稍有不慎,就會隕滅。

晏溫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他的直覺沒錯,陳柏言在抓緊清醒的間隙,安排後事。

半個月過去了,所有事務都已處理完畢,陳柏言請了假不去公司,到樓下超市買了野炊用的火爐,煤炭和噴燈。

他把家裡所有的通風口堵得嚴嚴實實,確保沒有縫隙不會影響他的計劃後,在房間裡點燃了煤炭,然後打開塵封已久的保險箱,拿出許多年前的信,全部丟進爐子裡。

晏溫在七年前見過的情書,被焚成了灰燼。

而陳柏言冷靜地坐在地上,手臂枕著床頭櫃,就著昏黃的壁燈,開始寫新的信。

晏溫意識到,陳柏言至始至終都封閉在自己的世界裡,他的正常行為隻是習慣的結果,從倉鼠去世後,他就成了一個真正的病人,再也不會被治愈。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密閉窒息的空間猶如夜晚降臨,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陳柏言完成了那封最終會被交到晏溫手上的絕筆情書。

與其說是情書,不如把它當作自傳,隻不過它記錄的隻有一個人用一生去愛另一個人的癲狂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