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恕站在彆墅二樓書房的單麵透光玻璃前,麵無表情,垂眸望著樓下宴客廳裡那兩個殷勤獻字的商人。
一位是生物醫藥界的泰山級人物,另一位是專研神經技術、身價與公司集團股價同樣炙手可熱的科技領域新貴。
宗恕收回目光,看著映在落地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淡淡開口:“‘顧老’,幾年沒見,你這裡的門檻倒是愈發高得手可摘星辰了。”
在他背後,一張冷杉綠的絲絨靠椅中,一位麵色紅潤的鶴發老人自身下的坐墊下摸出個電競機,雙腳一並往腳凳上一搭,熟門熟路地點開了個電競遊戲,津津有味玩了起來。
除了布滿皺紋的皮膚讓人能看出這是名老人之外,他的舉止神態竟完全不像個九十九歲高齡的老頭兒,倒像個九歲不到的稚童。
“才想起來,給‘顧老’賀壽,我空著手來,讓彆人看見多少有點說不過去。”
宗恕轉過身,走到書桌前展開了張宣紙,蘸墨運筆。
老頭兒正忙著在遊戲裡跟人對狙,戰況焦灼,沒空招待他,戳著手機屏幕敷衍道:“你這一出手就是你那位‘曾外祖父’他老人家的真跡啊,可惜墨是新墨,紙也是新紙,否則肯定叫我那‘傻兒子’拿你這幅字去換套雲頂豪宅來住住。”
即使精神頭飽滿與年輕人無異,但這具衰老的身體終究行將就木,論靈敏哪及得過網線對麵的一群年輕人。宗恕一幅字寫完,“顧知”老先生正好也在遊戲中被敵人一槍爆頭,game over。
“唯有此身,付與造物,聽其運轉......”
老頭兒拋下手機,伸長脖子看了一眼:“嘖,你這幅字題得好啊,就跟你人一樣的假惺惺。成天跟我這研究逆天而行的勾當,還還還‘付與造物,聽其運轉’。這筆穩的,是半點不心虛啊。”
“幾年沒見,你還是和從前一樣的聒噪。”宗恕將毛筆輕擲回硯台旁,放下卷起的襯衫袖口,將袖口的扣子重新一絲不苟地逐顆係好。
“幾年沒見,你這身材保持得倒依舊不錯。”
老頭兒一雙眼睛在宗恕身上反複上下打量,像是很滿意。
“等我接管了你這副身體,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泡個妞玩玩兒。不過你最近行事愈發不收斂了,連今晚這種場合也敢露麵。你搞得這麼高調,我們兄弟倆之後要如何善後?”
宗恕笑笑:“我身後,哪管洪水滔天。”
“你這個卑鄙的暴徒。”
老頭兒憤恨地盯著他身影,下一秒,又壞笑起來:“要不也不用費時間心思泡彆的妞了,我看那小阿梨就挺好。”
宗恕心知對方這是故意要往他軟肋上戳,也不惱,轉頭瞥了老頭兒一眼:“就你現在這副身子骨,我怕輕輕一碰就把你的老胳膊老腿還有五臟六腑都移錯了位。”
“嗬,你敢嗎?你把我嘎嘣一下撅折了倒沒什麼,可誰來給你的阿梨治眼睛?”老頭兒笑得一臉有恃無恐。
“沒功夫跟你扯閒篇。”宗恕收起臉上殘存的笑意,表情嚴肅起來:“究竟有幾成把握?”
“我說過了有十成把握,自然就是十成把握。”老頭兒衝他努努嘴:“阿梨的事你不用操心,倒是你,這幾天挑個日子吧,叫我那‘傻兒子’幫你把那手術給做了。”
宗恕微一挑眉:“當初你不是死活不同意?說什麼太造孽了你最怕痛之後肯定承受不了?”
“本來就是,用增強痛覺來代替觸覺這種造孽的法子,全天下也就隻有你能想得出來。不過暫時倒也隻有這個法子,我還不如讓你這具身體先適應了,等我接管後才不至於太吃力,少受些苦頭。”
老頭兒頓了頓,偷偷打量宗恕臉色:“不過,你真就打算這麼一直誆騙她?要騙多久?”
宗恕眼中晦暗了瞬:“自然是一輩子。”
“嗬,你騙得了自己騙不過我。當時你不肯看她,這麼多年也從沒去福利院看過她一眼,我就知道你心裡打的是什麼歪主意。”
老頭兒長歎了口氣,臉上卻是興高采烈:“忍得很辛苦吧宗恕?再辛苦一點,看你難受那樣兒我就高興。”
“變態。”
“究竟是我變態還是你變態?”老頭兒樂了:“我看明明是你想她想得發瘋,看她那眼神都恨不得將她一口吞了,但又怕她當真迷戀上你這具身體,待到交予我兄弟二人後,萬事休矣。我說的對是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