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到臥房,驟雨便齊刷刷泄下。
將門關好,宋栩歎了口氣,望向貌美新婦:“這些事,我想聽你親口說。”
王氏眼角還掛著未乾的淚痕,蜷縮著身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那名刺客,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她自幼養在生母小娘身邊,不知因何,對我多有厭惡。”
“可小五說,你們相熟?”宋栩拉住那隻纖細的手腕,讓她坐在自己身畔。
王氏頷首:“是,一年前我及笄那日,遠遠便瞧見她躲在外麵看,那日她衣衫襤褸,我於心不忍,就將父親為我添置的新衣贈予了她,還給了不少首飾。原本是想緩和嫡庶間的關係,卻不曾想埋下了禍根。”
“起初我們還算要好,她日日來找我說話,我也真心將她當做妹妹。直到那日我去找她,便聽見她小娘在對她說一些不好聽的話。”
說到此處,她攥緊了手指,身子又開始發抖。
宋栩察覺到,反手握住,安慰道:“你直說便好,我不會讓你因他人過失平白遭受委屈。”
吞咽一口,王氏低著頭,啞著嗓子說:“她小娘說我母親不過是靠以色侍人,而我的嫡女/優勢不過是沾了床笫的光,而她之所以長居冷院,其實是因為我母親日日給父親吹耳邊風,讓他對她們母女心生厭煩。”
說到最後,她的哭腔再也遮掩不住,不知是不是壓抑太久,直至晶瑩水珠浸濕了衣裳都沒去擦拭:“後來,她小娘還說就是因為我時常在父親麵前哭鬨,才害得她一直嫁不出去,甚至還說我,搶了她的夫婿……”
這個“搶”字,寓意深遠。
宋栩聽得心慌,實在不明白一位母親為何要給女兒灌輸這類思想。
不過聽到這裡,多少也能明白今夜這場鬨劇為何會引起。
在那個妹妹眼中,“虛偽”嫡姐對她所有的好都不過是在彰顯自己的優越感,而自己所有的不幸也是來源於這位姐姐。
現在姐姐出嫁了,而她還隻能蝸居在一隅天地,繼續仰望那些她“本應該”擁有卻沒有得到的一切。
嫉妒在心底無限滋生,最後轉化為了恨意。
下意思摟住委屈的姑娘,他嘲弄一笑。
果然,平等對待每個孩子的廣陵侯府,在這座吃人的焰京城內,才是異類。
撫拍著妻子的背,宋栩柔聲安慰:“彆怕,這件事我會解決。”
雨水順著簷角滴落,漫天翠色被潤上一層滑膩。
宋窕抱著隻雪兔子,跪在她腳邊的,就是口口聲聲說是她三嫂親妹妹的刺客。
剛剛她已經見過了三哥身邊的小廝,他是來傳消息的,從他口中也大概了解了這場鬨劇的原委。
但有一點,宋窕還是捉摸不透。
她捋著懷中小乖的柔軟毛發,一字一句問:“你討厭的人既是你嫡姐,為何來我麵前行刺?”
被捆住雙手雙腳的刺客凶著一張臉,依舊高傲,是那股讓人生笑的高傲:“我就是覺得你們這些高門宅院裡的嫡出小姐虛偽,就是想教訓你們!”
宋窕嗤笑:“真不知你哪裡來的優越感,是吃發麵饅頭把你的腦袋吃噎了嗎?”
刺客身形明顯一頓,不等她反駁,宋窕層層遞進:“我還真就告訴你,嫡庶有彆,任你再使什麼蠢材手段,也無濟於事。倘若你本本分分地當個閨房小姐,以王尚書的性子絕不會輕待於你,說不定還能讓你做個清貴人家的主母,隻可惜,這條路被你自己親手斷了。”
“你口口聲聲說看不慣我們這些嫡女,不就是覺得我們身無長處就是會投胎嗎,我也不怕你嘀咕,沒辦法,我們就是會投胎,誰讓這就是一門心思陰暗的人學不會的本事呢。”
“我也不覺得我出身名門有什麼難以啟齒,反倒是你,表麵上自視清高覺得自己是天降紫薇星,說到底不還是羨慕嫉妒,羨慕姐姐能錦衣玉食,羨慕她能嫁個如意郎君,而你冬日裡連個湯婆子都用不上。”
越說越氣,宋窕深呼一口:“真可惜,花一樣的年紀,被自己的小娘坑騙十幾載,還不思悔改!”
“不許你說我小娘!”
刺客突然蹦起來想打她,可忘了自己的身體都受製於人,剛一動彈又立馬跌倒在地,整個人都樣子滑稽極了。
宋窕冷哼:“果然是不思悔改。”
喊來家丁將這人拖走,亂晃的心才算是稍有鎮定。
摸著小兔子毛發的手也逐漸慢了下來,她盯著不遠處的青花瓷瓶發呆,連另一隻兔子蹭到腳邊了都沒察覺。
鹿耳上前,抱起灰兔:“姑娘剛剛,為何要執意激怒她?”
宋窕認真想了想,最終道:“也沒什麼緣由,就是想看她生氣的樣子,她越不高興,我越高興。”
“那姑娘還要去找王氏說一聲嗎?”
“不了,反正她那邊有三哥哄著,我才不要巴巴地跑過去自找沒趣,明日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