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不遠的女生穿著一件背帶褲,裡麵穿著一件寬鬆的長袖衛衣,馬尾紮得高高的,就像一隻昂揚的雀鳥。
施嫿學著對麵正在站軍姿的新生,也將雙手放到褲腿上,挺直腰背。她最怕的就是在教官那裡留下印象,不管是正麵的還是負麵的,最好就是不要讓教官記住。
隻可惜,教官最喜歡用一些“小懲罰”來被動增加學生的存在感。
他讓一個高高大大戴眼鏡的男生出列,單獨教施嫿基礎的軍訓姿勢。此刻許多連隊正排著方隊,與施嫿不過幾米遠,而周圍人的目光總會有意無意聚集到她身上。
林清幼和丁迎就在施嫿旁邊的連隊裡,剛才已經知道她就是宿舍裡“遲到”的室友。她們對視一眼,主動上前攀談。
“你好啊我的室友,”丁迎和林清幼拿著各自的帽子,笑著給她扇風。
施嫿一愣,立刻反應過來,玩笑般指了指她們的帽子:“頭一次這麼羨慕這迷彩服,至少還能扇扇風。啊,好想吹空調吃西瓜。”
她的臉蛋被曬得又紅又黑,不是自然的紅潤,說到美食,眼睛笑成月牙,露出了飽滿的蘋果肌和深陷的酒窩。雖然已被曬得通紅,但是依舊看得出她的皮膚是白皙細膩的。
好笑的是,她們還沒說兩句話,忽然被附近的唐君則高昂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
唐君則雙手抱胸,嘲笑繆嘉意左右不分。
“笑屁啊,你給我等著。”繆嘉意因教官在附近不敢太過放肆,隻忿忿咬牙警告他。
下午教官忽然教起了歌。
林清幼在過去十幾年的時間裡從來沒開口唱過歌,突然就要開始和其他連隊拉歌,對於位於第一排的她來說實在難以克服。
練歌的時候林清幼的聲音小得明顯,連嘴巴張開的幅度都很小,她的羞恥心在聽到附近的人走調的歌聲後越發強盛,讓她不由得自疑:會不會自己的歌聲在其他人的耳朵裡也是這樣的。
教官敏銳地捕捉到林清幼的消極態度,朝她走過來,並駐足在她麵前,臉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仿佛拉滿的弓上的弦,不知在什麼時候可能就會斷。
林清幼的呼吸在他停下來的一瞬間停滯了,嘴巴默默閉上並深深咽了口氣。教官雙手筆直地放在褲子中縫線上,眼神卻盯著她:
“不準停!”
中氣十足的聲音嚇得林清幼忍不住全身一抖,她馬上提高音量唱了一句,幾乎蓋住了周圍人的歌聲。但準確來說,她不是在唱,而是在吼,像帶著一股氣的怒吼。
連隊裡的歌聲有一瞬間的停頓,沒見教官有指示,他們都隻能繼續唱下去。唯獨林清幼,剛才一鼓作氣的歌聲使得她現在再也沒有繼續唱下去的勇氣。
教官直勾勾盯著她的眼睛,喜怒不明。林清幼眼裡閃過一絲軟弱,但是見他那麼正經的樣子,頓時心裡有了點底,回之以強硬的眼神。
兩人的眼神爭執在烈日下進行著,在林清幼眼裡,這場眼神交鋒仿佛進行了一個世紀,但是實際上隻有不到五秒。
“好!唱得很有精氣神。”
教官最後突然提高嗓門,大聲點評了林清幼剛才的吼歌。他說完便轉身離開,對著隔壁連隊的教官招手,似乎是準備好了要這兩個連隊拉歌。
果不其然,所有人都轉身盤腿坐下,與右邊連隊的同學麵對麵坐著,相隔最近的兩排中間隻隔了不到兩米,幸好不在那排,林清幼暗自竊喜著。
“一排右數第3個!”
一片寂靜。
他默默走到林清幼身邊,重複那個編號。即便再遲鈍,林清幼也該意識到那個倒黴的人就是自己了。
她僵硬地站起來,突然覺得周圍都是黑壓壓的腦袋,耳邊夏蟬的吵鬨聲和頭頂幾乎要曬穿帽子的烈陽對著她進行全無死角的打擊,林清幼的心臟直突突的跳。
難道這個教官真的這麼記仇?現在找到機會要“教訓”她了?
思及此,林清幼感覺周圍的腦袋似乎都長了眼睛,空氣都閉塞起來。
“你,喊他們拉歌!”
林清幼一愣,心裡沒底,隻能喊報告,詢問他該怎麼喊。她頂著一股虛氣的紙老虎模樣讓其他人紛紛忍俊不禁,但林清幼並沒有為此不好意思,因為她一直在腦子裡排練這句口號,想到這兒,自己也差點露餡。
對麵連隊裡坐在後麵的江赴早就發現了她,見她似乎並沒有受影響,反而也跟著笑,汗水從她太陽穴邊往下滑,經過腮邊和細白的脖頸,沒入衣領。
林清幼扯著嗓子大聲喊道:“向前向前向前!”
說著其他人都像開了發條一般齊聲唱起來,歌聲在沉悶的操場猶如驚雷,驚得場邊白楊樹上的飛鳥撲棱飛遠,驚落一地碎葉,似乎連周圍的蟲鳴都停下來聽他們震天的歌聲。
林清幼躲在響亮的歌聲中,教官沒有讓她坐下,她隻能站著感受來自周圍同伴的歌聲壓製,越發顯得自己的聲音細如蚊吟。
林清幼感受到一種奇異的集體榮譽感,一種臨時湊合的榮譽感,等軍訓結束,大家又會像火星子一樣散去。
一曲歌罷,她才後知後覺,自己是站著唱完的。
有人可能是因為太無聊,開始抓著林清幼的歌聲嘰嘰喳喳開起玩笑。“哎,你看那個女生,長得是挺好看的,但是唱歌怎麼跟豬叫一樣難聽。”
同一連隊的繆嘉意腦子一熱,馬上就要跳起來動手。
唐君則坐在後排,聽見他們帶著惡意的玩笑,雖然自己對林清幼沒什麼好感,但是還是忍不住懟回去:“你們是覺得罰站罰得不夠嗎?”
他的聲音直接安撫住了急躁的繆嘉意。她第一次看著唐君則沒有忍不住想懟他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