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唐君則又將視線投向一側的江赴,他雙目含笑與林清幼對視,小臂靠著桌沿,筷子在餐盤上輕劃講解結題思路。
兩個人之間仿佛有著他人難以擠入的神奇默契,他暗下驚訝,察覺到一絲異常。
“林清幼,你吃飯能不能優雅點?舉著個雞腿,完全破壞了我們周望北心目中的女神形象。”
林清幼聞聲望去,發現唐君則眼中滿是戲謔,她放下雞腿,內心再次揚起對他的煩惡。她不想搭話,低頭搜尋桌上考試袋裡的紙巾。
江赴伸手打開考試袋的按扣,從容地拿出紙巾後丟在桌上,把紙巾塞到林清幼手心。動作行雲流水。
丁迎無意瞥見江赴的舉動,突兀地咳嗽起來。繆嘉意不解,也問江赴要紙。
他直接把餐巾紙丟過來,幸好被繆嘉意及時接住,嘴裡忍不住碎碎念叨。
“你拿一張就好,乾嘛全拿過來。”
丁迎咳得更厲害了,她隨便揪了張紙捂住嘴巴猛咳了幾聲才停:“今天的菜好辣。”
“辣嗎?”繆嘉意瞧了眼她餐盤裡的紅燒小排,上麵隻有零星幾個辣椒碎。
周望北端著兩碗蛋花湯小心翼翼地坐下來,他剛才自覺插不進林清幼與江赴的“學術交流”,離席去打了兩碗湯。此刻聽丁迎抱怨飯菜辣,他便毫不思索把其中一碗移過去。
丁迎的眼神在桌麵上流連了一會兒,忍笑自顧自喝湯。
周望北送完湯才回過神來,他猶疑了會兒又把自己那碗湯挪到林清幼麵前:“我看你們聊了那麼久,應該口渴了吧。”
湯碗裡沉澱著許多蛋花,與上層的湯水涇渭分明。唐君則瞥了一眼笑道:“周望北,你這是湯還是粥啊,這麼稠。”
林清幼沒有接過來,她轉了轉眼珠示意江赴接過去,但他隻是搖頭。
那碗湯便靜靜地躺在餐桌中間。
考試期間高一教學樓空曠寂靜,但對麵的樓棟卻燈火通明。
林清幼洗完澡後一個人來自習室,才發現自習室的位置已經坐得七分滿,她才終於理解了胡荔的話。
宜川一中的同學遠比自己想象的勤奮得多。
她抱著文綜複習資料穿梭在安靜的走道中,到處巡視哪裡還有空位子。偶爾能在高高低低的書本後看到眼熟的同學。
靠牆的書架前,有一張不大不小的四方桌,江赴手掌扶著後脖頸,眉頭緊皺,側臉在窗上的玻璃映出清晰立體的投影。
如果不是那抹影子,她甚至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
林清幼駐足了一會兒,看著他苦惱地為麵前的試題抓耳撓腮,根本不是平時雲淡風輕的模樣。
窗外有玩鬨的學生高呼著經過,似乎在為即將到來的周末歡呼慶祝。
林清幼尋了個空位坐下來寫試題,不知寫了多久,發現水杯裡空空如也,於是抱著杯子找飲水機,發現自習室的人少了許多。
回原位時,她不經意發現江赴還在,隻是早已不再清醒,趴在桌上麵向開了道縫的窗口休息。
有斜風細雨從那道細細的窗縫吹進來,吹動打濕他烏黑的短發,林清幼看著看著,不由得漸漸泛起了一陣細微的憐惜。
她躡手躡腳靠近,在江赴對麵抬手關窗。
江赴雙眼緊閉,鴉黑的睫毛在他平滑的眼下投下濃密的陰影,他眉頭微皺,仿佛還在為之前的題目憂心。
他的額頭和鼻梁上布滿細細的水,不知是汗水還是窗外飄進來的雨水,原本清晰俊秀的五官莫名變得柔和起來。
壓在桌上的試卷已經被雨水沾濕,字跡洇開漸次模糊的墨跡。
林清幼關好窗放下手,望著江赴似曾相識的側臉走神,自他們重逢以來,兩個人好像從來沒互相過問過對方這幾年的生活。
江赴突然猝不及防伸出手來抓住林清幼還未收回懸在半空的手,頭也不抬地喃喃:“周望北,你乾嘛?”
但他還不算糊塗,一抓到細細的手腕便知道那是女生的尺寸,他即刻揚起臉查看。
眼前的林清幼披散著頭發,頭頂閃著一圈逆光,襯得她濃豔的眉眼柔和清淺了許多,也不再那麼有距離感。她一副驚愕失色的神色,顯然腦筋還沒轉過來。
她懷裡抱著的透明的水杯紫色的掛帶上,幾朵黃色的小花嵌於其上。
一陣緩和輕快的輕音樂如流水般在自習室流淌,與窗外漸漸暴烈的天氣截然相反,顯得室內猶如一個孤獨的島嶼。
江赴的手心很燙,他的臉更是分外的紅,林清幼隻是怔愣了會兒,她沒有掙紮,因為江赴放手很快。
“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
“你的臉吹得好紅。”
兩人的聲音同時響起,也同時怔住。
幾聲劇烈的咳嗽代替了江赴的回答。林清幼連忙放下自己的水杯,擰開江赴的水杯遞到他手裡。
江赴的咳嗽舒緩許多,他發現林清幼在盯著自己的卷子,羞恥心噌的一下冒出來,馬上遮擋了一下,扯開她的關注:“你怎麼也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