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狼(小修) “快點呀,小……(1 / 2)

宮門聞犬吠 長風獵日 4331 字 11個月前

“太子殿下。”

這個稱呼明明聽過無數次,而在關中人嘴裡卻澀得能剮下一層血肉。

“說出來誰會信呢?莫留關七日暴雪,原本對你們這些冰原裡長大的北燕蠻子來說,不過是雪地裡打個滾。這天賜的戰機,誰能想到那雪偏偏在夜襲時停了,五隊精英連人帶馬落入我大楚戰神的手裡,除了你太子殿下,其他精兵連頭發都被郎家軍剁成了齏粉。”

陸煬的聲音裡竟然盛了幾分遺憾。

“到底是該說你太愚蠢,還是太自負?滿馭海啊滿馭海,你莫非真信了你們燕營那些癩頭先生的胡話,真當關中無人了罷?”

陸煬今日著了黑色飛魚服,腰間繡春刀出鞘,他用刀背拍了拍滿馭海的臉頰。

“我聽說你出身微賤,本來蹭不到皇位的邊兒啊。怎麼,覺得撿了關中這塊肥肉回去,就能坐穩你太子的位置了?”

手腕發力,利落揮刀。刀背重擊在頜骨上,連同脖頸都發出清脆的裂響。

齒尖刺入舌頭,血腥氣刹那間溢滿鼻喉。那是刻入骨髓的熟悉味道,和腥膻羊肉的氣味不一樣,和死人骸骨的氣息也不相同。

——早該習慣血味兒了。

跟大楚主將郎邪的這一戰,他已然等了五年。

關中是燕狼世世代代翹首以盼的膏腴。一道莫留關,蜿蜒百裡城牆,天道把繁華沃土毫不吝嗇地傾送給大楚,卻把貧瘠風雪如敝履般扔給燕地。

他是北燕太子,他像一柄萬千狼牙打磨出的寒鋒,秣馬五年,背負舉國期望成長起來,成長為捅入大楚咽喉的利刃。

陸煬聲音變了。

“……癡心妄想!”

或許的確是癡心妄想。

“五年前北燕俘虜關中三萬士卒,謊稱優待戰俘,可實際上呢?!百裡城牆屍骨塗壁,莫流關隘遍地血骸!這,就是你們說的優待!”

陸煬顫著聲音,手中的刀一下又一下地重擊在滿馭海身上,每一次都是用的刀背,每一次揮刀時小臂都暴起青筋。

“你可知莫留關百姓三年內不敢登牆眺望,隻因那牆根底下的屍骨層層累疊足能遮天蔽日!你可知莫留關丹朱路原本是黃土所鋪,隻因那鮮血久久不褪,狀如血河,故名丹朱!你可知……你可知我那剛入邊軍弟弟被亂箭射死之日,才僅僅十三歲……”

知道嗎?

殺的人太多,已經記不清了。

滿馭海垂眸看地,地上凹氹處積了一方水坑,裡麵是他的血。

他就是這樣的一個東西而已。幽暗不見天日的地方積出的血海屍潭,見不得光,觸骨生寒。

陸煬踩在那血坑上。

“那時你可曾想過,會有今時今日……!”

後腦的發猛得被攥住,滿馭海不得不仰起頭來。極長的一道疤橫亙穿過左眼,那雙北燕人特有的淺灰眸子緩緩睜開一條縫隙,從縫隙裡閃出彎刀的寒光。

刀鋒冰冷。

“今時今日……?”

那時的確不曾想過。實際上他甚至沒想過自己會活到今天。

也許他五年前就死了。

陸煬的牙根幾乎要咬斷。

不能殺!不能殺!他是北燕太子!若殺……若殺,必然激起戰事!

可……

那雙眼睛裡的譏諷幾乎不加掩飾。

“這是報應。”陸煬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滿馭海,這是你的報應。”

報應麼。

——莫留這一戰,他與師父和師兄弟在苦牢溝內藏了七日。那些時日裡,照例巡防的郎家軍隱蔽在關口雉堞之後,架起的投石車還立於黑木岩之下,便是如何看,都不似肅然欲戰的架勢。

“錯不了,郎邪忙著修繕城防,此時正是防禦鬆懈之機。”師父從袖口中扯出獸皮來與他看,“隻消趁暴雪沿馬道攻入,入城後占下屯倉奪得糧草,如此這一戰便有回天之力!”

誰能想到。

誰能想到偏是入關之日暴雪驟停,三萬燕軍通通落入埋伏之中,被巨石野火碎成了肉脊。

報應落到了他的師父、他的同袍、他的骨肉至親身上,偏偏要他吊起這一條命。

報應。

滿馭海勾唇,和著喉間血肆無忌憚地笑起來。

“那又如何?本王手上沾過那麼多人的血,無論如何,都是賺了。”

陸煬腥紅了一雙眼,刀尖眼看著就要捅入滿馭海的脖頸——

“住手!”

忽然闖入的錦衣衛摁住了幾近發狂的陸煬。

“做什麼!”陸煬嘶吼,“北燕潰敗,他是戰俘!燕地瘋狗覬覦大楚多年,當真以為時至今日還能講和麼!何況此人殘暴不仁、秉性卑劣,早為北燕皇室所不容,今日不殺,難不成要……”

話音至此戛然而止。

厚重的牢門被緩緩推開,一派漆黑中驟然闖入一抹招搖的紅。融融的晚香玉氣息一下子撞進來,慵懶舒緩,帶著幾分天然的媚。

“……要如何?”

厚重的絳紅鬥篷上繡著極其精美的紅楓,從頸側裹至腳踝,想來是極其怕冷。可這鬥篷偏偏在胸襟處敞開一角,露出雪瓷似的脖頸和一小片胸膛,鎖骨正中的一條瑪瑙項鏈便如雪地紅梅一般打眼得緊。

“督……督主?”

這兩個字和著喉嚨裡的震悚,如夜鬼低吟般難聽,而對方卻笑眯眯地承了下來。

“凜冬夜雪,督主怎麼到詔獄來了,您的身子可受得住?”

萬楓不慌不忙地走進來。陸煬不敢抬頭看他,隻看到那一頭長發搭在腰際,發梢上還沾著雪花。

華貴的鬥篷邊角滾了一些泥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