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芒 食髓知味。(1 / 2)

宮門聞犬吠 長風獵日 4090 字 11個月前

“……他就是這麼說的,老祖宗,您可要為孫兒做主啊!”

宋茗三十五,足足比萬楓大了十一歲,自稱孫兒也不臉紅。萬楓倚在軟枕上喂蛇,聽完了隻是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宋茗試探道:“……老祖宗?”

萬楓側目:“還有什麼事麼?”

宋茗瞠目結舌。

萬楓的狠辣手段他不是沒見識過。這位司禮監秉筆太監矜貴又高傲,彆說任人辱罵了,就是旁人多一句嘴,都絕不肯輕易放過。

宋茗咬了咬牙,把脖子上駭人的淤青和膝蓋血淋淋的擦痕展示給他看。

“這瘋狗下手這般重,若是任他養好了傷,來日可還了得!”

萬楓卻隻是輕笑一聲。

“我知道了。”

……這點傷算什麼,隻怕滿馭海連一分力都不曾用上。

他當年可是親眼看見滿馭海手持長矛,一矛擲過去,紮穿了三個人——連胸甲都開了個通通透透。

宋茗哭天搶地:“老祖宗!孫兒真是不明白!嚴刑之下想要什麼話出不來,什麼北燕布防、什麼軍謀兵策,還怕那瘋狗不說不成!”

“嚴刑若有用,陸煬早就審出來了。”

“陸煬那小子瞻前顧後,懂得攻身卻不懂得攻心。”屈辱比疼痛難捱,像是浸了苦膽汁的針團,宋茗咽不下去,“老祖宗卻是攻心的高手,若是老祖宗親審,那瘋狗多少真話假話都吐得出來。”

萬楓輕笑了一聲。

“你下去吧。”

滿馭海想要什麼?

赤鬆吞下他指尖的生肉,心滿意足地盤在了萬楓的脖頸上。

赤蛇的鱗片又涼又滑,小小的彎鉤刺過皮膚,不痛,但有些癢。

瘙癢。

滿馭海有一枚鋼戒,熔了北燕暮雲箭的箭頭所製,粗糙厚硬,寒涼入骨。

他以前最喜歡用戴了鋼戒的那隻手覆住萬楓的後頸,時間久了,那一小塊軟肉一碰到寒涼的東西便格外敏感。

……食髓知味了。

萬楓把蛇放到案上。

手邊是一遝等著他批紅的票擬。明昱誰都不信,唯獨信兩個人,一個是他,一個是晏州巡撫顧映庭。

顧映庭不在中京,他就是明昱的全部。

內閣呈上來的票擬紛紛雜雜一大片,說來說去也不過是對莫留關一戰的爭論,一封封票擬看過去,能批的甚至不到三成。

朗邪沒說接著打仗,內閣居然也沒人催,一排排人拐彎抹角地在折子裡念叨了半天,看著是要拿滿馭海的命和北燕談判,可字裡行間明明還藏著兩個字:沒錢。

沒錢。國庫虧空,軍餉難發,打仗要糧要馬說到最後還是要錢。內閣沒錢,所以就算朗邪執意拖著不打,滿朝文官也無一人敢催促他。

朗邪用這兩個字就可以堵住他們所有人的嘴。

——反正就是沒錢。

如此這般,他送滿馭海回京的理由就變得更加順理成章:沒錢,打不了仗,送一個籌碼給你們,講和吧,左右講和不歸老子管。

因此儘管朝堂上下心知肚明——朗邪把兵權看得比命重,絕不會同北燕講和,送滿馭海回來分明是另有圖謀,但是明麵上也沒一個人敢直說,沒一個人能找到他心懷不軌的確鑿證據。

畢竟,誰能肯定滿馭海一定會生出事端?誰能肯定他一定會鬨個天翻地覆讓大楚和北燕不得不開戰?

士大夫自詡比市井算命先生高出一截,自然不可能對尚未發生的事信口拈來。

……難辦。

一旁的木窗開了一角,冷風灌進脖子,針紮的疼。寒氣入體,萬楓又止不住地咳嗽起來。

在外頭守著的宋茗聽見了,忙不迭地用大氅裹住他,一邊指揮小太監去煎藥。

“老祖宗,先睡罷,您已兩日未合眼了。”

南林他落了一回水,聽到中京消息後又連夜趕回,一來一去,本來就不硬朗的身子哪裡受得住。

萬楓說:“睡也不踏實,倒不如看點東西。”

宋茗瞟了眼票擬,忍不住道:“老祖宗又不批紅,內閣怕是要鬨。”

“他們想和北燕講和,籌碼卻不夠。”

“孫兒不懂,抓來的可是北燕太子,怎的就不夠當籌碼了?”

萬楓咳嗽緩了下來,勾唇一笑。

“太子不太子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北燕要不要他。”萬楓抬眼,“禮部可收到北燕寄來的文書了?”

宋茗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你想的是北燕謹慎,我卻不這麼想。滿馭海……或許是條棄犬了。拿一條棄犬和一群惡狼講和,可行麼?”

“可孫兒還是沒明白,這滿馭海掌握的軍情足以讓北燕滅國,無異於厝火積薪呐!”

“是嗎?倘若滿馭海當真對此了如指掌,又怎會在莫留關成為入籠之鳥。”

宋茗瞬間覺得冷汗打濕了脊背。

“難不成是北燕……故意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