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到最後又變成嘶啞的零落的泣不成聲。
“想,想。我的確想。”
想念有什麼用?
滿馭海拋棄了他。在他眼裡,隻有有用的人才能留下。
拋棄的小犬會順著氣味找回家,可萬楓被拋棄的太久,滿馭海的氣味從安心與依戀變成了刺鼻的辛辣。
他恨滿馭海。
“你讓他滾。”萬楓顫聲道,聲音很輕,像是喃喃自語,“讓他滾,滾的越遠越好,他沒資格靠近我半寸,我嫌惡心。”
宋茗稱是,轉身要退下片刻,便又聽見了外麵驚慌失措的喊。
“滿、滿馭海來了!”
“怎麼叫他闖出來了!”
“老祖宗說了,讓他滾蛋!”
“錦衣衛!去找東廠!快啊!快去!”
滿馭海冷冷地看了一眼陳彥,“你可以走了。”
陳彥臉色煞白地跟在後頭,懷裡是斷成兩截的門閂。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知道萬楓讓滿馭海滾的口信傳來後,這門閂便斷了。
滿馭海身上本來帶著汗,經寒風一吹,又凍成了冰碴子。
內務府此刻都是腿抖如篩糠的閹人,滿馭海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闖了進去。
宋茗嚇得癱軟在門檻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家老祖宗從榻上探出半個身子,雪白的小臂伸出來去夠榻下腳凳裡藏的匕首,卻在抓住刀柄的前一刻,被滿馭海攥住了手腕。
滿馭海斜睇著宋茗:“你們敢有半點動靜,本王就殺了他。”
萬楓啞著嗓子,聲音抖得不像話:“去找錦衣衛……”
滿馭海猛得把他摁在了榻上。
“萬楓。”他彎下腰來,“叫你惜命,記得嗎?”
宋茗喊:“老祖宗——”
“出去!”萬楓的臉埋在軟枕裡,命令道,“都給我出去!好好在外麵守著!”
滿馭海這才鬆開了他。
萬楓仰麵躺著,冷汗混著淚沒進發裡,每一聲喘息裡都藏著瀕死般的崩潰。
滿馭海卻把他攔腰抱起,摟在了懷裡。
“滾開……我說了……”
“你不是要我學學怎麼搖尾巴嗎?”滿馭海說,“現在我來了,你不願意麼?”
願意。願意看他丟下那些不可一世,願意他狼狽又受傷,願意他卑微地求自己饒恕。
卻不願意在這樣一個夜晚,有一次被他孤軍闖入,像這樣抱在懷裡。
不該是這樣。
夢魘因他,病重因他,這本無妨,唯獨不想這般樣子被他看見。
“你滿意了……”
萬楓笑了,“看我這樣,你滿意了?”
“嗯。”
“就是這樣,我也比你活得久。我要長命百歲,而你明日就會死。”
“嗯。”
“你有什麼資格叫我惜命……你不過是下賤的一條狗……”
“嗯。”
“滿馭海。”萬楓輕聲道,“我不想要你了。”
滿馭海笑了一聲。
“明天,太陽升起來了,再不想要。”他撫過萬楓的脊背,右手鋼戒的冷意蓋在萬楓的後頸上,刹那間湧入四肢百骸,“今晚不算。”
鋼戒的冷跟夢裡的冷不一樣,這冷透到骨頭裡就熱了,熱得發燙。
萬楓的哭泣是無聲的,五年沒有落淚過,此時落淚便變得生澀了。
……卻隻有在他的懷裡才安心。
——“又夢魘了?”
——“嗯。”
——“那來吧,和我一起睡。”
——“滿馭海,你真奇怪。”
——“怎麼說。”
——“為什麼偏偏和你在一起才不會夢魘?”
——“或許是因為我殺人太多,身上煞氣重吧。”
——“……或許吧。”
萬楓想逃卻又無路可退,夢魘裡的厄成了真,就在他麵前,擁抱他,俘獲他。
這懷抱到底是使人安心還是使人不安,也分不清楚了。萬楓隻知道他在這安撫下不再發抖,隨著滿馭海一同仰入榻中。
滿馭海看著懷裡人,他臉頰上儘是未乾的淚痕,鬆散的黑發披了半身,頸邊露出一點紅色。很瘦,但好像也……長大了些。
本以為要被他的毒牙再咬一口,誰知這人就這樣睡著了。印象中萬楓睡得很少,酣眠更少,怎麼現在就這樣輕易地睡過去了?
房間裡一股濃鬱的藥味兒,滿馭海皺著眉頭想要驅散,卻見萬楓在睡夢中無意識地動了動肩,晚香玉的氣息便順著半敞的領口噴薄而出。
……好香。
滿馭海拉過錦衾將他裹好,深邃的眉眼卻被融融的昏黃燭火燒融,燒成了愈發深不見底的、被強行壓抑下的情愫。
陳彥在門外極輕聲地哆嗦著說:“殿下……快走罷,老祖宗真的會殺了您的……”
“不。”滿馭海緩緩直起身 ,手卻還放在萬楓的腰上。
“這兒有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