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丟臉了。
直到萬楓吩咐獸苑的人給滿馭海闡釋三苑督衛使的基本情況後,他依然沒有從這種久違的難堪中完全抽身。
居然在他麵前掉眼淚了……
萬楓捏著晴明穴,耳根騰起一抹緋色。
“陛下喜好走獸飛鳥,在東山獵場建居雲、遊山、銜江三苑,兜羅天下珍禽異獸,供賞玩馴化之用。”萬楓緩緩道,“這三苑督衛使便是管轄此處,算個閒職。”
聖旨上自然不是這麼寫的。
什麼“秉兩國交好之理,特置尊太子於東山養息,以安乾戈之勞頓”,什麼“察尊太子驕野勇武,於獵馴之術心得頗豐,欲以此深兩國之情、締文化之好,免折衝千裡、樽俎沙關”,都不過是借口。
堂堂太子竟在他國領禦獸之職,豈折辱二字可容。
不過……
“不過妙就妙在這‘督衛使’三字。”萬楓抬眸,“需知東山獵場距中京大營不過幾十裡,平日營兵操練也常在此處。督衛使之職,放在此先,一貫是負責營兵。縱使你現在冠上三苑之名,若是陛下想,調兵於你也隻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滿馭海道:“明昱要我幫他練兵?”
“練,練的還不是普通的兵。”
萬楓直起身子,手指穿過他的腰帶,把他勾到自己身前來。
“做得好的話,日後你便是中京禁軍的新帥。”
“明昱倒是能放寬心。”滿馭海抬手,他的手比萬楓大了一圈,輕而易舉便能把那五個指節都牢牢包在掌心,“讓敵國太子來養自己的親衛,也不怕引狼入室。”
“可惜現在北燕新帝登基,你隻是個舉目無親的棄犬。敵國太子之名,不過是給你招來更多的仇視罷了。”萬楓說,“到底是引狼入室還是請君入甕,誰知道呢?”
他仰頭之時,一雙美目水光瀲灩。紅唇張翕之間,聲音柔軟含嬌,吐出的卻是字字穿心。
滿馭海俯身道:“你是要我抓住明昱做救命稻草?”
“鴻霓厭你。能叫他接納你的,隻有我。”
“這麼說,我也該似那些錦衣衛一般,喚你一聲乾爹?”
“乾爹”兩字帶著含混曖昧的玩味,從舌尖滾下便如反複把把玩過的木珠,貼近肌膚後帶著熟悉的溫度。
燙的人從頭到腳都要燒起來。
“你願意,有何不可?”
可惜萬楓早已不是七年前初見的青澀膽怯,他浴火而上,鼻尖蹭著滿馭海的唇瓣。
恰是此時身邊傳來一陣孩童的吟哦。
萬楓轉頭,看見萬期遙期期艾艾地念著什麼,正攀在椅子的邊緣垂垂欲落。
他連忙伸出雙臂,萬期遙穩穩落在了他的懷裡。
“遙遙怎麼了?”
萬期遙隻是攥著他的衣襟,口齒不清地喊著乾爹。
萬楓算了一下,倒也是該用晚膳的時辰了。
“遙遙餓了?乾爹帶你吃飯?”
萬期遙耳朵不敏,仿佛聽不清萬楓在說什麼,隻是攥著萬楓衣領的小粉拳欲發用力,小小的身軀在他懷裡不斷撲騰。
萬楓隻能無奈地哄。
滿馭海的目光落在這小孩身上,聲音冷沉:“這是誰的崽子?”
“新收的養子,是個癡兒,好在長得實在嬌憨。”
萬楓的外衣被萬期遙扯掉了一半,粉潤的肩頭若隱若現。
“哦?養子?”
滿馭海走上一步,兩指掐住萬期遙的小拳頭,輕而易舉地就把他從萬楓身上扒了下來。
萬期遙抬頭對上一雙狠戾的狼眼,小小的魂兒瞬間嚇沒了半條。
萬楓整好衣衫,把萬期遙抱回來,上勾的眼尾帶著輕佻的笑。
“督衛使大人,先告辭了。”
他轉身走了兩步,忽然又回頭,從腰間解下一枚紐絲蟒紋玉牌,扔給了滿馭海。
“幫你是要酬勞的。每隔三日,夜裡來東廠,把這牌子交給掌班劉恩祥,自然會有人領你進來。”
“進去見誰?”
“見我。”
*
“北燕新帝登基?”
“稟陛下,傳言不虛,繼位者乃北燕大皇子滿應天。”
明昱從十二掛冕旒下去看他的好臣輔。原巒今年四十有二,算得上是大楚開國來最年輕的閣老。隻是那張國字臉上溝壑縱橫,生生成了一副老氣橫秋之態。
明昱心說,還是顧師傅好看。
“可他弟弟還在大楚。怎麼,北燕朝堂就無異議?”
“據臣所知,滿馭海的朋黨,早在莫留關一役中化為齏粉了。”
明昱忍不住抬頭去看萬楓,對方垂目立在一旁,仿佛並不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