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那歌還未說什麼,卻見張相林走上前一步,站到了原柏寒麵前。
“參將,彆逼她了。”
原柏寒抬起眼,無論怎麼說他也隻是個十八歲的少年,此刻早就惱了,低聲喝道:“我何時逼她了?你該知道,軍中不肅之風由來已久,若此刻不清剿目無規矩者,往後那軍規豈不成了廢紙一張!”
張相林蹙眉望著他,隻說:“您到底是想整軍,還是隻是不願輸給衛使大人?”
原柏寒愣住。
張相林道:“若真的是要指認狎妓者,您不妨直接去問衛使大人,何必逼問一個弱女子!”
原柏寒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張相林說的不錯,他的確是因為不願讓滿馭海出麵,這才找來的圖那歌。滿馭海雖明麵上不算,但誰都看得出來明昱有意想讓他為帝養兵,甚至成為禁軍新帥。原柏寒縱然嘴上不說,內心還是有不忿的。
這邊二人僵持不下,滿馭海便從角落裡走了出來。
他抬手指了幾個人,而後說:“就是這些。原參將看著處置罷。”
那幾人自然不會承認:“空口白牙,你有什麼證據?”
“證據?”滿馭海負手低笑,“那女子身上染了毒瘡,你們自可以不承認去,等半月後瘡病爆發爛了腿根,可千萬彆往醫藥房求人。”
此言一出,那些人瞬間變了臉色。
原柏寒喝道:“把這些人拉出去!”
十來號士兵被扯出了人群,圖那歌隻是垂首望著足尖,羽睫偶爾抖動一下,仿佛已經心如死灰。
卻在這時被一隻有力的手輕拍了一下肩膀。
張相林本身仿佛拔節抽條的翠竹,爽利昂揚而帶著意氣風發的少年氣概,極少有這般溫和低語:“沒事了,以後不會有人再找你麻煩了。”
滿馭海走上來,“方才為了逼他們出來,謊稱你染了淋瘡,希望你不要介意。”
圖那歌搖搖頭,“不,我知道大人是好心。若我染病,以後自然不會有人再打我身子的主意……”
一直沉默的原柏寒這時候才開口,額前流海垂落下來,聲音藏了落寞:“抱歉,是我思慮不周了。”
張相林見他這般,原本的怒氣被打消了不少,隻說:“算了,縱然小原將軍你心胸狹隘,總之也算是辦了好事。”
原柏寒自己可以道歉,卻不能允許這小兵罵到他麵前,立刻又飛起了眉毛:“有你對長官說話的份兒嗎?還不歸隊!”
滿馭海拔了腰間匕首橫亙到二人之間,“夠了,都閉嘴。”
原柏寒撅起嘴道:“你算什麼東西,你——”
“這姑娘露了麵,便不能再放在軍備庫了,免得有不懷好意的士兵報複。”滿馭海不理會原柏寒,“我把她帶回三苑,你們有意見麼?”
不等原柏寒發話,滿馭海便自己點了頭,“沒意見就好。小原將軍搬了這麼多人來,可要好好操練,若是控製不住場子,我可要指手畫腳了。”
原柏寒氣得要仰倒。
……另一頭圖那歌才隨滿馭海回到三苑,就見陳彥滿麵含笑地從院中走出來迎接。
“大人,宮中送來了美酒和銅爐,奴婢已經為您收下了。”
滿馭海進屋,陳彥躬身上前為他取下肩上粘雪的大氅,而後守在那隻鏨花朝冠耳三足銅爐邊上,一邊往火盆架下添炭,一邊時不時瞧瞧燙的酒夠不夠溫起來。
“這是什麼?”
“回大人的話,老祖宗說山裡冬天難熬,有了這爐子和酒,大人會好過一些。”
一陣融人的暖意襲麵而來,當真如醉花春風似的。圖那歌從不曾見過滿馭海這樣含笑溫情的一麵,一貫陰冷暴戾的目光隨著唇角的笑融化開來,縱使那笑意再淺,眼中的情濃卻也藏不住了。
他在那爐邊踟躕片刻,先是略顯僵硬地將手籠上一會兒,隨後又踱步去瞧送來的酒壇。陳彥才說還沒燙好,滿馭海卻不在意,隻是摩挲著壇身,像是要把那酒的每一寸都看遍了似的。
圖那歌莫名覺得他們大人的背後仿佛有條看不見的尾巴,此刻大約已經搖到飛起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滿馭海才略略收斂了那反常的喜色,旋身對圖那歌道:“這裡的活兒算輕鬆,你平日裡就在獸倉瞧瞧,沒事在廚房打打下手就好。”
言畢又叫起陳彥,“你帶她到獸倉去看看罷。”
陳彥道:“那今日您的晚膳……”
滿馭海把酒壇放回水裡溫著,道:“我來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