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逐漸亮了起來,暖光遙遙投射在安雁清身上。
她被光晃了下眼睛,將帽簷壓低,沒再看鐘楚的臉。
“怎麼,被鐘爺爺趕出家門了?”
她的語氣不冷不熱,但安雁清就是有這樣的能力,將每一句落入鐘楚耳中的話,都說成挑釁的味道。
“那又如何?”鐘楚唇角微彎,捏著剛才差點扔掉的小紅本,如同捏住鉗製安雁清的尚方寶劍。張牙舞爪的紅就是她的武器,利刃架上安雁清喉嚨。
這效果確實奏效,至少此刻安雁清的視線被紅色攫住,幾乎凝固在那片薄薄的本子上麵。
領帶被她扯下後,再沒係上。襯衫頂端的扣子同樣解開,敞開的領口露出大片耀眼的白,她仍覺喉間發緊。
鐘楚手腕漫不經心搖晃,隨著她的動作,刀刃倏忽遠去,又驀然靠近。
安雁清感覺有點透不過氣,手指忍不住搭上領口,解開第二顆扣子。
她平平陳述,“我家沒有多餘的房間給你住。”
她說的是實話,可這種話放在此情此景下,鐘楚自然以為是來自她的反擊和挑釁。
晃眼的紅猛然停住,鐘楚臉上帶了點薄怒:“安大明星,就算要找借口騙我,好歹也走心點吧?你剛殺青的那部影視,你是一番女主。你的片酬多少,你覺得我會不清楚?”
她捏著小紅本,摔打在自己掌心。清脆的聲響一下接著一下,伴著嘲諷的語調,一同鑽入安雁清耳中。
“你所在的銀河傳媒是我們鐘家的產業,真要論起來,我還是你老板呢。這種事情唬彆人沒問題,當著我的麵謊話連篇,未免太不將我當回事兒了吧?”
安雁清仍沒抬眼,她沉默望著地上搖晃的影子,聽著鐘楚尾音上挑,嗓音嘲弄,慢條斯理問一句:“安大明星,你會缺錢?”
安雁清突然覺得有些冷,夏末夜風的涼意沁骨,寒潮隱露端倪,帶了點秋日的肅殺。她隻穿了件單薄的白色襯衫,難以抵禦咄咄逼人的冷意。
她緩慢將卷起的袖口拉下,心口沉鬱,倦怠道:“鐘楚,這種事情,我騙你做什麼?對我又有什麼好處?”
鐘楚聽笑了,漫不經心環住雙臂。眼角眉梢同時上揚,溫軟的嗓音陡然化為無形的尖刀:“和我結婚,你得到的好處還少嗎?”
安雁清抬起的手垂了下去,望著她開口:“鐘家給我資源的時候,可沒有提前問過我一句,我是否……”
後麵的話沒說出來,安雁清藏在帽簷下的眸子與鐘楚短暫對視,其中蘊著她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她轉而平靜陳述:“是鐘爺爺先提出的婚約。”
她不再開口了,麵對這個答案,鐘楚也不知道該作何回答。老爺子心思深沉,對她的父親不冷不熱,可對她這個隔代小輩的偏寵堪稱溺愛,隻是她從來看不懂爺爺的想法。
包括這次,爺爺難得罔顧她的意願,強行讓她和安雁清這個一直不對付的死對頭結婚的舉動。
安雁清不主動搭話,其實兩人之間能聊的話題沒有多少。氣氛驀然沉寂下來,鐘楚也頗覺無趣,停下晃動的動作。
“安雁清……”她皺眉望著她,想說什麼,紅唇張了張,突然停住。
她的身高比安雁清矮半頭,仰頭望她時,總覺得這個姿勢微妙難受。
或許是心理上略遜一籌的錯覺導致的結果,輕微的不舒服難以用語言形容。鐘楚抬眼一掃,見安雁清身旁就是台階,她一跨兩步登上。
這次她再側身望安雁清時,便從稍微的仰視變成俯視。
安雁清垂落的視線跟著她的動作移動,帽簷和口罩的間隙,隻露出一雙平靜的雙眸。暖黃的路燈暈染出溫馨的氛圍,卻隻襯得她寒星般的眼睛更為冷寂。
夜風逐漸起了,冷風拂過安雁清冷清的眉眼,她沉默回視鐘楚,眸光沒有絲毫波動。
鐘楚拿著小紅本,突然有些煩躁,“鐘爺爺鐘爺爺,叫那麼親熱做什麼?知道的明白那是我爺爺,不知道的,恐怕還以為我和你的關係有多好呢。”
她心情不好,出口的話難免帶上火氣。
安雁清淡淡道:“是鐘爺爺讓我這樣叫的,你如果對此不滿,大可以直接找鐘爺爺掰扯。”
“而且,”她望著鐘楚手裡那抹紅,眸子微眯,拿她的話來壓她,“合法妻妻,你爺爺就是我爺爺。從今往後再見鐘爺爺,恐怕我連前麵的那個鐘字也得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