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老爺子一愣,安雁清跟著抬眼,與他的視線稍稍一撞。
老爺子撫摸著拐杖把手,沉吟片刻,“楚楚,小清現在的事業發展得如火如荼,正是往上走的好時機,你可不能在這種關鍵時刻給她添亂子。”
鐘楚從鐘老爺子身後走出來,微抬下巴,驕傲瞥了眼安雁清,對老爺子道:“爺爺,我這些年和娛樂圈明星們接觸的機會不少,對這個圈子不算陌生。”
鐘楚身為時尚界近來炙手可熱的時裝設計師,自然不缺與明星合作的機會。雙方的圈子有所重疊,隻是從前她刻意避開了和安雁清相關的交集。
“況且正是因為有安雁清在,我們現在已經是妻妻,”說到這個字眼時,她卡了下殼,餘光瞄見安雁清扯了下唇角,笑得高深莫測,胸口突然有些憋悶,“……都是自家人,行事多少能方便些。”
這次鐘楚的態度沒有從前那般激烈排斥,軟化了不少,老爺子不由心頭一喜。隻是想到她和安雁清剪不斷理還亂的過節,忍不住又看了眼安雁清。
安雁清明白他的意思,主動開口道:“我在銀河傳媒待了這麼久,對公司的情況還算了解。”
她說得含蓄,是讚成的意思。鐘楚原還想看她為難的模樣,誰料想她如此平靜,反倒令鐘楚自己覺得沒趣。
老爺子望著安雁清的臉,思索片刻,對鐘楚道:“娛樂圈裡的彎彎繞繞你知之甚清,再加上有小清從旁輔助,銀河傳媒確實是最適合你拿來練手的產業。”
“小清是銀河傳媒的人,她從前在自家產業曆練過,既了解公司情況,也懂得公司的管理方式。她的經驗比你豐富,你有什麼問題拿不準,她都能幫你。”
他說到這兒頓了下,溫聲道:“你和小清現在已經是自家人了,楚楚。”
鐘楚聽出他的言下之意,不甘不願點了下頭,孩子氣嘟噥道:“爺爺,我知道我知道。”
自家人,領證了就是自家人嗎?她望著安雁清的側臉出神,目光掃過她熟悉的眉眼,突然感覺一絲荒謬。
一本薄薄的小本子,簡單幾行小字,就能化為無形的鎖鏈,將兩個彼此相看兩厭的人連在一起。進一步轉化為比血脈相連的親人,還要更親密一層的關係嗎?
時間過去不到一日,結婚證壓下鋼印的沉悶響聲還在鐘楚耳側回蕩,其中夾雜著安雁清清淺聽不出情緒的嗓音,一聲聲喊著她的名字。
聲音在耳側旋轉模糊,記憶中機器壓下的的畫麵如鏡麵破碎,緊跟著變成此刻在她麵前的,安雁清的臉。
窗戶敞著,光從窗外透進來。耀眼的日光將安雁清籠罩進去,她浸在光中,周身冷意被亮光壓製。眉眼無端端柔和下來,連臉上細微的絨毛都纖毫畢現。
關係轉變來得如此突兀,從見麵必互懟的死對頭,再到得到世俗和法律定義的親密妻妻身份,快得使鐘楚措手不及。
她拿不準自己該以一種什麼樣的態度來麵對安雁清。
安雁清的麵色依然平靜,瞧她望過來,還對她淡淡一笑。仿佛完全沒有被死對頭,突然空降成自己的大老板這件事情影響的恐慌。
鐘楚微微垂首,視線從安雁清身上轉開,對老爺子說:“爺爺,有些重要的東西我得親自收拾。我先回房間了。”
鐘老爺子人老成精,自然看出她的心緒不寧,“去吧,我和小清再說說話。”
她一步一步往上走,能感覺到下麵兩道視線都落在她的背上。爺爺的視線溫和寵溺,另一道一如既往平靜如水。她突然有種回頭的衝動,想看看安雁清此刻是什麼表情。
但下一瞬,她用力一握樓梯扶手,步子突然邁快,很快消失在兩人的視線儘頭。
鐘老爺子歎了口氣,拐杖重重杵在地上,語氣懷念而悵然,側首對安雁清說:“楚楚跟她奶奶很像,對不對?”
安雁清往旁邊移了半步,日光從她身上倏忽流過,她臉上的笑意像冰融化在水中,依然是客氣的笑,隻是卻失了溫度。
她說,“鐘楚就是鐘楚。”
鐘老爺子錘了下拐杖把手,失笑:“你呀,你這倔脾氣,還是跟從前一樣。”
“這種時候,你應該順著我的話來講,而不是給我潑冷水。”
鐘楚一不在,廳內的氣氛瞬間變了。乍一看沒有異常,兩人都在笑,之前的輕鬆卻被難以形容的沉重完全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