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小姐額頭上的腫包也處理一下吧。”範醫生把東西遞給她。
司淼有些不好意思:“讓您看笑話了。”
範醫生歎了口氣,想說些什麼安慰一下麵前這個驚惶的、還在輕微發抖的年輕女孩兒,又礙於兩人的關係而不知從何說起。
論年紀,她比司母還大一點,看司淼就像是看一個晚輩,歎完氣,還是沒忍住說了幾句。
“彆傷心,”範醫生安慰她,“司女士這樣的情況隻是暫時的,等她緩過去,她就能認得你了,也不會再這麼對你了。”
司淼抱著膝蓋,默不作聲地點點頭,小臉還是一片蒼白,不知是被凍得還是彆的什麼原因。
她骨架小,又瘦,不說話坐成一團時,就像隻可憐兮兮的流浪小貓。
範醫生在心裡歎了口氣,去倒了杯熱水遞給她:“喝口熱水吧,暖暖身子。”
小貓低叫似的細細聲音響起:“謝謝範醫生。”
範醫生無奈道:“不用這麼客氣。”
從電話聯係到見麵到現在,這孩子幾乎一直在和她說“謝謝”和“麻煩您了”。
是什麼樣的環境才養成了這樣謹小慎微的性格?
想起她的母親,範醫生再次在心裡歎了口氣。
如果有那樣一個家庭……倒也正常。
司淼在範醫生的辦公室裡緩了會兒,小口啜飲著熱水,範醫生並不催她。
等喝到水都涼了時,手機鬨鈴忽然響起。
司淼把它按掉,盯著上麵的“六點,世紀庭苑”幾個字看了會兒,內心掙紮糾結了一陣,最終還是乖乖站起來和範醫生道彆。
療養院離世紀庭苑很遠,從這裡趕過去的話,就來不及再化妝換衣服了。
司淼猶豫了下,臨出門時,小心翼翼地問了句:“範醫生,請問您這裡有絲巾嗎?我想借用一下,隻今晚用一下,明天就洗乾淨還給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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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紀庭苑。
包廂內燈火通明,調笑聲與音樂聲不絕於耳。
司淼推門而進時,裡麵的調笑聲忽然停了一瞬。
雖然隻是短短一瞬,仍然讓她的腳步如灌了鉛般沉重。
她差一點就要轉身而逃。
一個懶洋洋的男音喊住了她。
“來都來了,跑什麼啊。”說話的是一個麵容俊秀的男人,眼型狹長,笑起來就像隻狐狸。
這人是笪淩的發小之一,褚隨。
司淼一邊在內心給自己打氣,一邊緩步往裡走。
“我沒跑。”
褚隨哼笑一聲,喝了口酒,不說話了。
司淼慢慢挪到了長幾前。
對麵坐著一個英俊至極的男人,劍眉星目,鼻梁挺拔,眉骨深邃,不說話的樣子像極了古希臘那些著名的石像,貴氣、冷肅。
俊美的石像——笪淩抬頭了,輕描淡寫地瞥了她一眼:“傻站著乾嘛?”
司淼猶豫地看了眼空著的位置。
除了笪淩和褚隨,今天來的還有紀順、梁複。紀順身邊也坐了一個濃妝豔抹的女郎,但梁複身邊沒有。
笪淩的另一邊也還有空位。
笪淩見她看向彆處,語氣帶了點不悅:“坐我旁邊。”
司淼微愣了下,才走過去坐下。
她坐下後,另一道男音冷不丁響起:“怎麼會有人來聚會穿這種衣服啊?妝都不化,還戴那種老土的要死的絲巾,什麼年代了還搞這套,醜死了。”
說話的男人長了一張四四方方的國字臉,看著很正氣,說出來的話卻和他的長相完全不搭。司淼也認得他,他是笪淩的另一個發小,紀順。
在場的人裡,紀順是最愛奚落她的一個。
梁複還是沒說話,隻是一邊喝酒,一邊轉食指上的戒指,那張俊朗的臉上神色莫測。
雖然這個女孩兒瓷白的臉上粉黛未施,身上隻穿了一襲素白長裙,裙子上一點花紋和暗紋都沒有,烏黑長發也隻是簡單地披散在胸前身後,沒有特意做發型,脖頸間還戴了那樣一條突兀的絲巾,但還是美極了。
隻憑那張美貌的臉和那副窈窕的身段,她不用任何裝飾點綴就能打敗那些濃妝豔抹、精心打扮的女人。
她是造物主最珍愛的寵兒。
褚隨倒是搭了一句腔:“這還能有什麼原因,當然是因為不重視啊。”
他懶洋洋地笑著,輕蔑地瞥了司淼一眼。
司淼不安地揪緊了衣擺。
這條絲巾是她借的範醫生的,是有點俗氣的玫紅色,和她身上的白裙不搭,但她沒有彆的能遮擋脖頸上劃痕的東西了。
那道劃痕雖然不深,但是很長,因為她皮膚很白,看起來有些可怖,司淼不得不找東西掩蓋一下它。
笪淩看了過來。
司淼緊張地和他對視。
笪淩沒有立刻說話。
這陣沉默讓司淼心中漸漸生出了些期望。
她想,他未必會覺得它醜,這條絲巾隻是顏色不那麼流行而已,它的款式還是時興的。而且他們兩個坐的這樣近,也許,也許他能看出這條半透明絲巾下的劃痕呢?也許他能看到她額頭上還沒有完全消退的一點紅呢?
縹緲的期望升到了高空,化成即將從屋簷下滴落的水珠,隻等著笪淩的一聲令下,決定它是墜到地麵化為汙水,還是被人捧起放在手心。
笪淩沉默的時候有點久,讓司淼的眼神漸漸亮了起來。
在她以為他會為自己解圍時,笪淩終於開口了。
他似乎是咳了一聲,但太快了,司淼覺得那應該是自己的幻聽,耳廓的紅應該也隻是包廂的炫彩燈光照的。
因為他的臉色冷極了,語氣也冷極了。
他冷冰冰地說:“把這個醜東西摘了。”
高高懸起的水珠還是墜下來了。
墜到地麵,碎在了汙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