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笪淩。
其實細算起來,她那時和笪淩並沒有什麼交情。笪淩是大她三歲的高三學長,那會兒已經快要畢業了。
他那天救了她後,她隻來得及和他道謝,隻知道他的名字叫笪淩。
笪淩把她救出教室後,喊了保安來處理教室裡的狼藉,然後就帶著她出去了。
司淼那時還未緩過神來,直到出了教學樓,呼吸都是急促的。
因此她沒發現樓下花壇旁有一個黑色的包。
笪淩看著她眼眶紅紅的模樣,微微皺眉思索了下,像是想到什麼,在衣服口袋裡翻了翻,但翻了好一會兒,隻翻出一顆陳籽糖。
他將這顆糖遞給司淼,耳根有點紅,輕咳一聲,道:“吃點甜的吧。”
司淼還有點倒吸氣,接過糖,並沒有立刻拆開。
笪淩看了她幾秒,忽然眼睛一亮,似是想到了什麼好主意似的,邁步走向花壇旁的那個包,拉.開.拉.鏈,從包裡拿出一把華美的大提琴。
他說:“我給你拉支曲子吧。”
那支曲子就是《波娜的港灣》,曲風柔和,十分適合舒緩心情。
他拉的認真,她聽的認真。
雖然隻是在學校的花壇旁,司淼卻覺得自己坐在歌劇院裡。
認真拉琴的笪淩帥極了,側臉輪廓尤其好看,深廓重影,鼻梁高挺,眉骨深邃,睫毛纖長,每一處五官都俊美極了。
昏黃的暮光灑落,照耀在他的眼睫、麵龐上,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座昂貴的金像,尊貴且英俊。
她深深地記下了這一幕,並且在此後數年間都沒能忘記。
那天回去後,因為她的樣子實在狼狽,沒能瞞下這件事,讓母親知道了她被同學霸.淩的事情。
母親立刻就做出了轉學的決定。
不過在轉學之前、離開這座城市之前,還有一件讓她意外的事情發生。
——那些曾經霸.淩過她的同學們找到她,鄭重地對她道了歉。
司淼很驚訝,因為按照這些人的品性,是絕不可能對她道歉的。
但他們就是道歉了,而且道的特彆有誠意,涕泗橫流,九十度鞠躬,最後甚至給她跪了下來,請她不要計較,原諒他們。
那姿態,仿佛有人在監視著他們,逼他們不得不照做。
司淼若有所思地抬頭,看到不遠處一棵大樹後的少年身影,肩背挺拔,個子高挑,大半隱在樹後,隻露出了黑棕色的短發和小半張帥氣的側臉。
他半側身,像是在認真地傾聽什麼。
於是司淼瞬間什麼都懂了。
隻是……
她略蹙了蹙眉,心想上次見到他時,他好像不是黑棕色的頭發啊,她記得是純黑的。
難道是因為光線原因看岔了?
她沒再細想。
等那群人道完歉離開,司淼再看過去時,正好看到少年離開的身影。
她沒能追上他。
所以她也沒能見到他最後一麵。
她和笪淩的交集到此為止,在這之後不久,她就轉學了,匆忙離開了這座城市,甚至沒能來得及和他好好道個彆。
後來,轉學到國內的司淼再也沒有見過笪淩。即使她每年都會抽空去國外,即使她找了他七年,也沒再見過他。
直到很久之後,在大學時,她忽然在一場演講上看到笪淩。
人群中的青年一如多年以前,璀璨耀人,那張神色冷淡、貴氣逼人的臉,和記憶中的那人幾乎一模一樣。
連名字也是一樣的。
司淼激動不已,失眠了好幾個晚上,不假思索地做出了追他的決定。
她追了他一整年,才追到他,和他確定關係。
想到這兒,司淼的心忽然變得又甜又苦又酸又澀。
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他和記憶中一樣,卻又不儘一樣。
聽說他在高三那年去過一趟A國。但當初從國外回來後,他發了一場高燒,退燒後,之前的有些記憶變得模糊不清,甚至乾脆忘了。
司淼還記得重逢後,有一次,她委婉地提出想要再聽他拉一支《波娜的港灣》,但笪淩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你怎麼知道我會拉大提琴的?”他詫異地看她,“不過,我已經很久沒拉過它了。你想聽的話,我可以拉小提琴,你可以隨便點曲目。我更擅長拉小提琴。”
司淼有時候會恍惚地想,會不會她其實找錯人了呢。
但司淼相信自己沒有記錯。
而且……怎麼會有兩個人不但長得一樣,甚至連名字也一樣呢?
司淼在心裡苦笑一聲,收回了發散的思緒。
這時,她才發現司芳雅不知何時正盯著自己看。
司淼和她對視,聽到她溫和地說:“你和我的女兒長得很像。”
司淼勉強笑了一下,很想告訴她:我就是您的女兒啊。
但她不清楚這麼說會不會刺激到司芳雅,因此隻是沉默著不出聲。
好在司芳雅似乎隻是隨口感歎一句,並不是真的想表達什麼,說完這句後,她就又去看窗外的竹叢了。
司淼按照慣例陪她到了傍晚天色昏暗時分,才離開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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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她所料,家裡一片漆黑,笪淩還沒有回來。
他總是回來的很晚。
司淼已經習慣了這麼安慰自己:笪家家大業大,集團產業鏈遍布極廣,子公司眾多,事務繁忙很正常。
連續多天,笪淩都深夜才歸。
他回來的晚,而司淼又是早睡的作息,所以她總是孤身入睡。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熟悉的名字,想起了熟悉往事,這些天,她總是頻繁地夢到過去。
無一例外,都是可怕至極的噩夢。
……
司淼出生在一個富裕的家庭,父親是一家上市集團的老總,母親是享譽國內的著名舞蹈家,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甚至他們的相遇、相識、相知也具有童話色彩。
父親被友人邀請去看舞劇,正好看到在台上翩翩起舞、耀眼奪目的母親,他對她一見鐘情,對她展開熱烈追求,對她關懷備至,還誇她舞技出色,誇她眉眼好看,誇她名字好聽。
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母親終於同意了他的追求,與他在一起,結婚生女,半隱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