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人出現之前,他們家一直是幸福的,父母舉案齊眉,琴瑟和諧,小司淼也很爭氣,不但長得聰靈毓秀,成績好,學什麼也都很快,是外人眼裡的模範家庭。
但這一切終止在司淼升上初中後。
父母之間的關係出現了裂痕。
最初的異變是父親回家越來越遲。
她和母親剛開始並沒有放在心上,畢竟他的公司那麼大,事務繁忙屬實正常。
可不正常的是,母親在父親的襯衫上聞到了其他女人的香水味。
雖然本職和調香無關,但司芳雅的嗅覺從小靈敏,能聞到常人難以分辨的味道。
女人的直覺發揮了作用,從此,司芳雅開始留心丈夫的一舉一動。
於是,她又發現了一點口紅印,一道指甲劃痕。
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沒有再去關注她的女兒,她全副心神都在她的丈夫身上。
因此她沒有發現她疼愛的女兒的異常——
比如司淼蒼白的臉色,惶然不安的神情,變得臟汙的背包,漸上泥汙的裙擺……這些異常,她都沒有注意到。
她那時,與她的丈夫之間爆發了劇烈的爭吵,這矛盾不可調和,因此碰撞極為激烈。
司淼本來猶豫要不要告訴母親。
初中這所學校是所私立學校,師資力量很強,但學費貴,因此就讀的幾乎都是富家子弟。
那些富二代富n代們之間歧視鏈很多,比如階級歧視之類,但最嚴重的還是人.種歧視。
除非被歧視的那個人有著吊打這些紈絝子弟的家世,不然都會被那些人抱團排擠、欺淩。
遺憾的是,司淼沒有這種家世。
她的父親雖然也有些權勢,也算有錢人,但和那些累積財富的大財團沒法比。
但司淼還沒有告訴母親,她的父母關係就出現了巨大的裂痕。
司淼躲在房間裡,雖然房屋隔音好,但仍然擋不住人在震怒時發出的高音,她因此聽的清清楚楚。
“你誇我眉眼好看,隻是因為我的眉眼和她相似?!”
“你誇我名字好聽,隻是因為我和她的名字裡都有一個‘芳’?!”
“陳銘威,你把我當什麼了?!!”
“我對你來說,隻是一個打發閒暇、用來消遣的替身嗎??!!!”
司淼聽到母親的聲聲詰問,字字錐心,句句泣血。
陳銘威的語氣有點不耐煩,聲音被蓋過去,司淼隻聽到零星句子。
“你怎麼這麼斤斤計較?明明剛見你時,你不是這樣的。”
“是,我是對她有好感,她確實是我的初戀。”
“你理智一點,她不會威脅到你的地位,陳夫人的位子還是你的。”
司淼抱著膝蓋,蜷坐在牆角,彎著腰,把臉埋進膝蓋之中,好像這樣就能幫她逃避掉那些怒罵和爭吵。
但那一聲聲、一句句,還是直往她的心裡紮。
在那段黑暗的日子裡,司淼習慣睡在衣帽間。
她熟練地打開衣帽間的門,熟練地找到一個小角落,在那裡堆疊衣服當做床墊,甚至還從床上搬了一張小毯子過來,裹在自己身上,蒙住頭,關好門,縮在衣服堆裡,縮在這個幽暗的空間裡,雙重門讓外麵的嘈雜聲變得遙遠,離她也遠遠的。
但她還是沒能逃過母親的怒火。
父親開始整天整夜地不歸家。
母親的精神開始失常。
她時常會神經質地把司淼從衣帽間裡拽出來,指著照片上的女人,再指自己,厲聲問她:“你說,你說,我和她是不是長得一點不像!你說,說我和她長得完全不一樣!”
司淼被嚇傻了,發著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女人逼問不出來,更加暴怒:“你說啊!你為什麼不說!你快說啊!”
她一揚手,就把年幼的司淼推了個踉蹌,後背狠狠撞上牆,反衝力讓她肩背發麻、疼痛。
司淼慢慢滑坐在地,看著她的母親瘋了般喃喃自語,衝出房間。
隨著房門被摔上,“砰”的一聲巨響,一切重歸寂靜。
她默默垂眼,看著地上一件散落的衣裙。
衣裙上有亮閃閃的蝴蝶飾品。
司淼拿起那條裙子,撚起那片薄如蟬翼的蝴蝶,對準了自己的手臂。
鋒利的翅部劃破了嬌嫩的肌膚,滲出血痕。
司淼卻像一點不怕疼似的,隻呆呆地盯著它看。
這樣的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到頭啊?
她好累啊。
她好疼啊。
司淼垂著眼睫,又劃了一次。
……
司淼再一次冷汗涔涔地從夢中驚醒,看向了自己的手臂。
那裡光滑如初,潔白無瑕,沒有滲血的劃痕。
她放下了心。
這隻是一個夢,她隻是不小心在夢中重返過去了而已。
那時年幼,力氣不大,劃的不深,再加上她是不易留疤的體質,便沒有留疤。不然,她都不知道要怎樣向笪淩解釋。
她其實覺得自己還好,沒有那麼脆弱。
她還是想好好活下去的,她沒有想死。
她隻是……太疼了而已。
司淼坐起身,不管從身上滑下來的被子,愣怔地看著窗戶。
窗戶被拉上的窗簾蓋住,厚實的布料掩住了所有的光,一點點縫隙都不露,讓她看不到外麵的天色。
過去的記憶太可怕,即便是做夢,也沉重得像廢棄的工業廢水,密不透風地包裹她,難聞的氣味和肮臟的顏色環繞在她周圍,讓她窒息而痛苦。
司淼慢慢地轉回頭,她似是累極了,連抬手攏一下被子都沒力氣,幾縷濕發貼著臉頰,烏黑的發色襯得她的臉色更加蒼白。
她望著緊閉的房門,就像透過夜色看著那個晚歸的人。
媽媽不是他的唯一。
那我呢?
我——
我是你的唯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