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師傅回來時,正好撞上這劍拔弩張的一幕。
她猶豫地捏著手裡的一杯水,不知道該怎麼辦。
作為笪家雇傭的司機,她當然是認識笪淩的朋友的,也正因如此,她感到有點為難,不知自己該不該進去。
但是看到司淼小姐眼裡的神色後,喬師傅神色一凜,不再猶豫,立刻進入病房。
“梁先生,”喬師傅客氣地說,“司淼小姐需要休息了。”
梁複看了她一眼,站起身。
但他沒有立刻離開。
“還有一件事,我覺得需要告訴你。”梁複笑著說,眼神莫測,“據我所知,陳銘威已經在到處托關係準備搭上笪家這條線了。”
他滿意地看到司淼臉色又白一分,才不緊不慢地接著說:“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我的提議。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向你保證,梁家永遠不會和他合作。”
司淼厭惡地撇開頭,不想再看到他。
梁複最後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轉身離開。
喬師傅把門關上,猶豫地走過去,輕聲說:“司小姐,我給你倒了一杯水。”
司淼睜開眼看她,接過水,對她笑了笑:“謝謝您。”
她臨走時,王姨是給她帶了水的,裝在包裡。但下車時她把包忘在車上,所以喬師傅還以為她沒帶水。
司淼喝了幾口便放下了杯子。
她還是頭暈腦脹,眼皮重得像壓了塊鉛,不知不覺間便睡著了。
喬師傅無聲地替她蓋好被子,看著這個年輕的女孩兒,輕手輕腳地退出了病房。
站在走廊上,她遲疑了會兒,還是撥出了一個號碼。
“少爺……”
--
司淼又做了噩夢。
夢中光怪陸離,看不清那些人的臉,周圍的景象也難以分辨,如同籠了一層暗沉的霧,教人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司淼在迷霧中走了許久,才見到一間亮著昏暗燈光的小屋。
小屋的門是虛掩著的,有人聲從裡麵傳出來。
司淼的身體仿佛被另一個意識所占據,即便她不想進去,潛意識對這個屋子有抗拒之心,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走了進去。
進去後,麵前的景象忽然就變了,不再是那個矮窄的小屋,而是精致的包廂,衣著華麗的男男女女或坐或站,臉上帶著對她的譏笑。
“擺著一張清高臉給誰看啊?誰不知道她是為了錢才和笪淩在一起的。我可不信一見鐘情這種東西。”
“天天一副哭喪表情,真晦氣。”
“一個玩.物罷了,真把自己當盤菜了。”
……
司淼渾身都在發冷。
她很想說不是的,她隻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沒有故意擺清高臉。
她很想說她對笪淩不是一見鐘情,也不是見色起意,更不是見錢眼開,她對他的感情從更早之前就開始了。
她也很想說自己沒有做出哭喪表情,她隻是很久沒有笑,不太會笑了,但她有在努力學著怎麼笑。
她想說,她沒有他們說的那麼不堪。
但喉嚨仿佛被棉花堵住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胸口仿佛也被棉花堵住了,又悶又滯。
無法彙聚的情感隻能集聚眼眶,下一秒就要化為眼淚宣泄而下。
司淼緊咬著牙,即使牙關打顫,也憋住了淚意,不想被這些人看到眼淚,更加看輕她。
她硬撐著沒有後退,而是往前走了一步,場景瞬間變幻。
一眨眼,那些模糊的臉換了一身衣服,穿著乾淨整潔的英倫風校服,姿態是得體的,表情卻是鄙夷的。
這些穿著華服和校服的男男女女混雜在一起,隻有表情和語氣是統一的。
他們用最鋒利的語言和最惡毒的語氣一起對著她指指點點:
“看啊,那就是瘋子的女兒!”
“瘋子的女兒肯定也是瘋子吧,真搞不懂學校怎麼會收這種人進來。”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她那個媽雖然瘋了,卻還是一等一的美人呢。”
“怪不得她年紀小小就長了那樣一張狐媚臉。”
“呸,惡心!”
……
更加洶湧的惡意朝著她湧來,如一隻隻張牙舞爪的怪獸,張著血盆大口,露出尖利鋒銳的牙齒,帶著不把她拆吞入腹誓不罷休的目的而來,對著她高高舉起了屠刀。
粘稠、漆黑的汙水同時湧來,密不透風地裹住了她,讓她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被刺鼻的汙水包裹,麵前還有高舉屠刀的怪物,司淼似乎已經看見了命運的終點。
但命運卻又對她說:【淼淼,你要堅強啊。】
對啊,對啊,她現在是司淼,不是陳渺了。
媽媽帶她回國後,就給她改了名。
從“渺小”的“渺”換成了“浩淼”的“淼”。
前者是陳銘威給她取的名,因為她不是他期待的男孩兒;後者是媽媽給她改的名,希望她能如水一般,“上善若水,至柔則剛”。淼,三水,寄托了母親對她的愛意。
屠刀落下,砸開巨大波紋。
司淼勉強閃身躲開,狼狽跌倒在地。
那些穿著校服的怪物如水般化了,隨著汙水一同退走。
司淼手肘撐著地,大口.喘.氣,從地上站起,冷冷地和穿著華服的怪物對峙。
怪物那樣高大,而她那樣弱小。
就在此時,一道優美的大提琴曲忽然響起。
司淼一怔,而怪物猛地後退一步,像聽到炮竹聲的年獸一樣,忽地一個轉身就跑了。
怪物跑走後,夢境地動山搖起來,成了被打碎的玻璃,片片剝離開來。
司淼猛然驚醒。
視線像虛化的鏡頭,讓她隻能看到不遠處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卻看不清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