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她輕飄飄地說。
“嗯。”笪淩應當是鬆了口氣,語氣也緩和下來,“在家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
“沒關係,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司淼善解人意地說。
她說完這句話後,便掛斷了電話。
這是這三年來,她第一次主動掛斷同他的電話。
過去三年,她儘最大努力去經營這段感情,卻總覺如履薄冰。
她就像一個走在鋼絲上的雜技演員,而今,那根細如發絲、也脆如發絲的鋼絲終於斷了——
她跌向不見底的深淵,摔得粉身碎骨。
司淼順著牆壁滑坐在地,把臉埋進了膝蓋裡。
小聲的嗚咽斷斷續續地響起。
都說被偏愛的有恃無恐,可她從來不知道被偏愛是什麼滋味。
她隻知道被排擠、被孤立、被冷暴力是什麼滋味。
一件事接著一件事,宛如一柄又一柄重錘,帶著勢不把她砸碎不罷休的氣勢,狠狠落了下來。
太痛了,實在太痛了,連骨頭仿佛都要被敲碎了。
在巨大的痛苦中,更深重的傷痛被喚醒了。
司淼想到了大約十年前的一件事。
那時候,她還沒回到國內,母親和父親的爭吵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兩人一見麵就會吵架,於是父親開始整夜整夜地不回家。
而父親不回家,家裡就隻剩下她和母親。
母親那時的精神狀態極不穩定,沒人敢勸她去醫院檢查看病,也沒人敢惹她,她的脾氣一天比一天暴躁,一天比一天不可捉摸,一天比一天神經質。
在某一天,天還沒亮,司淼還抱著被子睡在衣帽間時,衣帽間的門忽然被一股大力拉開了!
小司淼嚇了一大跳,瞬間驚醒,驚恐地看著突然闖入的母親,,瑟瑟發抖。
母親臉上的神色帶著一股癲狂,不像麵對最親愛的女兒,反而是像麵對最仇恨的敵人。
她一把將小司淼拽了出來,強行拖著她往外走,步子邁的又快又急,完全不顧一個小孩兒能不能跟得上。
司淼踉踉蹌蹌地跟著她,中途不慎滑倒,連起來都做不到,後麵幾乎是被她一路拖著走。
母親把她帶到家裡最大的試衣鏡前麵。
試衣鏡完完整整地照出兩人的身形,包括母親臉上瘋狂的神色。
小司淼害怕極了,她小心翼翼地抬頭看母親,囁嚅著:“媽媽……”
她話還沒說完,肩膀上就驟然傳來一股大力,她被強行按著跪下,跪在試衣鏡麵前,對著自己驚慌失措的麵容。
母親按著她,讓她不得起身,厲聲道:“對著你自己發誓!說你以後永遠不會重蹈我的覆轍!說你以後永遠不會卷入感情糾葛!說你以後絕不當替身!”
小司淼被她高亢的聲音嚇到了,單薄的身子不住發著抖,眼淚都被嚇了出來,快要哭出來:“媽媽……”
母親見她不發誓,情緒更加激動,按住她後腦勺,強行懟著她往前,直到她臉龐貼上冰冷的鏡麵,再也無法往前才肯罷休。
癲狂的聲音還在持續響起:
“你說啊!你為什麼不說!你為什麼不發誓?!你是不是想走我的老路?!你是不是也想當這樣沒尊嚴的人!你是不是想當彆人的替身?!你說啊!你為什麼不說!!你為什麼不說!!”
女人對著她叱罵喝責,又哭又罵,肆意發泄著自己的不滿、發泄著自己的負麵情緒。
司淼被嚇懵了,隻能順著她,對鏡中的自己發誓:“我發誓,我發誓我以後絕對不牽扯進感情糾紛裡,我發誓我以後絕對不當替身,我發誓我絕不會重走媽媽的老路。”
她被強迫說了好幾遍,母親才鬆開手。
司淼小心地轉頭,便看見一臉淚痕的母親,和她通紅的眼眶。
和她對視的那一刻,母親猛地撲上來,跪在地上,緊緊抱著她,哽咽著、泣不成聲。
“渺渺,我的乖女兒,你要記住,你以後千萬不能和心裡有彆人的男人在一起,千萬不要重蹈媽媽的覆轍,你一定要幸福,哪怕終身不婚,都不要去當替身,都不要去做一個贗品,都不要去做一個卑微的替代品……”
司淼抱著自己,瑟瑟發著抖,仿佛又回到了當初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
淚水流的越發凶猛,決堤般落下,很快打濕手掌,連衣料也被沾濕。
她曾對著母親發過誓,也對著過去的自己發過誓,可是,可是她終究還是違背誓言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渾身都在發抖,牙關發顫,心臟似乎被捏住了,讓她難以自控,隻能大口大口喘.氣,急促呼吸。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做到我當初的承諾,我還是重蹈了媽媽的覆轍,我還是成了一個低賤的贗品,對不起,對不起,我沒能完成您的期待,對不起,對不起,我讓您失望了,對不起,對不起,我讓你成為了恥辱,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被生出來,我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我的存在就是給母親帶來恥辱,給自己帶來痛苦。
司淼用力地咬住手腕,哪怕嘴裡漫開一股血腥味兒也絲毫不停。
身體痛了,心理上的痛好似就能減輕一些。
她發狠地對自己,眼淚滂沱。
我要是死了多好,我要是死了多好。
阿淩,阿淩,你既然調查過我,知道了我的過去,那你不可能不知道我最忌諱的是什麼,你不可能不知道我最痛恨的是什麼。
可是,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對我?為什麼要把父母輩的痛苦再次施加在我身上?
司淼嗚咽著,眼眶通紅,素白臉頰被淚水打濕,心臟痛得厲害,心裡像破了一個大洞,寒風凜瑟,每刮一次,都會吹起一大片血沫。
痛的狠了,連站都站不起來。
她花了那麼多年的時間去治愈自己,去彌合自己的傷痕,那麼努力地才把自己拚好,但——
她還是被打碎了。
她被她愛的人捧起來,然後重重摔下——
砰——!!
一顆真心被砸的粉碎,整個人也隨之四分五裂。
司淼痛苦地蜷縮在地上,渾身都在發冷。
眼前一陣一陣地發黑,視野模糊,下唇被咬出傷口,一嘗,卻是混著鹹的腥甜。
眼淚與血混在一起,交織著苦痛。
司淼閉上眼睛,咬緊牙關,將手臂上將好的血痂撕破,借著痛意讓心裡稍微好過一點。
身體上的痛減緩了心靈上的痛,她終於能緩慢地坐起。
眼前還是無法聚焦,但憑著對手機的熟悉,她還是能完成一些簡單的操作的,比如——拉黑。
按下“確定”的時候,司淼的手都在顫抖。
她曾經那麼愛他,那麼愛他,愛到願意為了他改變自己。
過去的他在司淼最低穀的時候給了她最溫暖的懷抱和最寬容的耐心。
於是這一點好被司淼記了七年,於是她找了他七年。
她曾經是那麼的放不下。
但徐寧回國了。
但他的白月光回來了。
所以,是時候退出了。
司淼仍在發顫,手指也在顫抖,但還是決絕地打完字,發出了消息。
在拉黑他之前,她給他發了最後一條消息:分手吧。
分手吧,從此,請你離開我的世界。
願你我,於道各努力,千裡自同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