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背一陣噬骨剜心的疼痛,烏荑倒吸一口涼氣,不止背上,方才被拽過來時估計是不小心扭到腳腕了,現在走也走不了,稍微動一下就是侵入骨髓的痛。
她單手扶著牆勉強撐著身體站直,顧不上這些,下意識皺眉要去看致使她受傷的罪魁禍首。
抬起眼皮的瞬間恰好跟對方藏在帽子下的那雙眼對上,冷漠、沒有一絲感情,漆黑的瞳孔眨也不眨地死死盯著她,冷血的視線幾乎要凝固成實質。
僅一眼,烏荑猛縮瞳孔,登時怔愣在原地,大腦逐漸變得混沌且無法思考,全身的血液逆流,手腳冰涼,心一下沉到了穀底。
嘴唇顫抖了兩下,心裡湧現出的悲憤和絕望讓她當即紅了眼眶,明明想立馬衝上前去抓住他的衣領,腳卻已經不聽大腦的使喚了,猶如生根般停滯不前。
一模一樣,這是在夢魘中出現過無數次的一雙眼睛。
是不具備人類情感的雙眸,漠視到可怕。
當年在法庭上,辯護律師以他的精神病為緣由,法官宣判刑期時,烏荑頭上還綁著繃帶,臉色蒼白到如白紙般脆弱,可一見到凶手聽見入獄也沒什麼變化的表情,她一下子接近崩潰。
不該是這樣的,他完全就沒有愧疚。
她茫然到連哭都費力,恍惚著看著凶手被帶上手銬押送起身,在經過她麵前時,不知怎麼地停了下來。
感受到一片黑沉的陰影從頭頂壓下,烏荑抬頭—
對方的眼睛還是冷著的,嘴角卻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微微上揚,露出一個怪異,帶有漫漫惡意和嘲弄、意味深長的笑容。
烏荑呼吸停止,心臟也隨之顫了一下,隨後是更加用力和快速的跳動,如墜冰窖。
她張口想發聲,可聲帶失效,最後意識消散前她聽到了秦叔焦急的喊聲,以及麵前凶手橫在脖頸上的一道類似傷疤的胎記。
在夢魘中她淡忘了許多事情,包括凶手的容貌。
可這雙眼睛和明顯的胎記,她沒想過還會再次碰到。
還是在這麼近距離的情況下。
她不知道對方想要乾什麼,在身體無意識的恐懼之下,烏荑沒動,這是身體給出的防禦機製,她收不回去。
對方一步步走了過來。
酒吧旁邊跟另一家店緊挨著空出了一條小巷子,沒有路燈的情況下特彆的暗,隻能借助外頭燈光照進來的一點來勉強照明。
逼近的腳步聲回蕩在巷子中,與外頭熱鬨的街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行人來去匆匆,壓根不會有什麼人注意到這裡。
不安下,她的背已經抵到了牆上,緊緊貼著,退無可退。
而人也越來越近。
“......滾。”烏荑咬牙,後一個字還沒說出口,眼前男人的後脖子就忽然被一股力量往後一扯,被勾著脖子撂倒在地。
沒了逼迫的黑影後總算呼吸到了新鮮空氣,她狠狠吸了口氣,緊繃的身體和神經也得到片刻鬆緩,快速跳動的心臟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待恢複過後她才回神去看來人,這才發現是去而複返的謝珒風,有點錯愕。
“你沒事吧?”謝珒風氣喘籲籲,還喘著粗氣,他把人壓在地上,完全打斷對方的掙紮,還不忘擔憂問問烏荑的情況。
“沒,”烏荑搖搖頭,疑惑道,“但你怎麼......”
“太晚了,有點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裡等,所以就出來了。”他上下掃了烏荑一圈,確認沒什麼傷口後才放下心來,“要報警嗎?”
烏荑頷首,在掏出手機的那刻不知被壓在地上的那人哪裡來的力氣,突然爆發將謝珒風嚇了一跳,力氣大到直接將他甩開,然後快速起身把帽簷壓低,連忙逃離。
謝珒風剛想邁開步子去追就被烏荑阻止:“算了,不用再管了。”
見此,謝珒風隻好作罷,看著她轉而給秦原打了電話。
不出意外,在得知遇襲消息後,對方簡直嚇個半死,問了人已經跑走後急忙讓她站在原地彆動。
烏荑還想把謝珒風提上,但秦原沒給她這個機會,急匆匆就把電話掛來,估計等個一兩分鐘就會過來了。
“阿無。”秦原是跑過來的,人都沒緩過來,也顧不上思考為什麼謝珒風會在這裡,注意到烏荑的小動作,他蹙眉:“腳怎麼了?”
烏荑動了下另一隻完好的腳,“扭傷了,有點疼。”
“真不該讓那狗崽子跑了,”秦原走過去扶住她的胳膊,“我看看還能走嗎,不行的話帶你去醫院。”
烏荑從小就不是那種家長口中的彆人家的孩子,反而是屬於叛逆的那種類型,很經常會被老師請家長,雖然每次事情不大,去的也都是家裡的保姆。
這種情況是他跟向亦乘回國後才好些的,起碼已經很久沒見到她身上再帶這些傷了。
所以可想而知,他在酒吧裡接到電話時有多怒不可遏,簡直氣不打一處來,當年就不該放過他。
“應該沒什麼事。”烏荑順著他的話小心翼翼把扭傷的腳放下地,結果還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痛楚從腫脹的腳腕瞬間上升,忍不住擰眉。
“還嘴硬,沒什麼事這幾個字天天掛嘴邊是吧。”秦原恨鐵不成鋼,逮著她就是一頓數落,眉頭從剛才起就沒鬆開過,“還有你這胳膊,擦傷也是沒事?等下感染發炎了有你哭的。”
烏荑:“......又不是小孩子。”
以前年紀小情有可原,但再過兩年她就要跟舅舅一樣的歲數了。
秦原還想說什麼,話還沒說出口就被站在一旁旁觀著的謝珒風弱弱舉手打斷:“那個,哥,要不我陪她去吧?”
“你?”秦原有些意外,“你怎麼在這裡?”
謝珒風:“......”
烏荑輕咳一聲:“他剛幫了我。”
“哦,”秦原應了聲,然後果斷拒絕,“不行,你倆我都不放心。”
“真沒事,”烏荑強調,“等下到了醫院我會給你發消息的,我有分寸。”
謝珒風在一旁附和點頭。
這兩人一唱一和的都快把秦原說不會了,無奈之下隻好各退一步妥協,他讓烏荑再三保證到醫院後要給自己發消息,還警告性地對謝珒風惡魔低語說,要是敢打壞主意就扣光他這個月的工資。
然後不情不願地把自己車的鑰匙扔給了謝珒風。
車平緩地行駛在夜間的公路上,躲過了碎碎念的烏荑輕鬆不少,將車窗搖下,靠在那裡吹風。
車內安靜的氛圍兩秒後被謝珒風主動打破,他平視前方搭話:“秦哥對你挺好的。”
烏荑嗯了聲,有些奇怪:“你比我還小,怎麼喊哥?”
“哦,”他聳了聳肩,“他說這樣喊顯得他年輕點。”
“......”
烏荑忍俊不禁。
被謝珒風這麼一打岔,確實讓她心情也好了不少。
而謝珒風也很聰明地選擇沒有刨根究底詢問烏荑跟那個跟蹤的人是什麼關係,到醫院的這段路程烏荑雖然不會主動搭話,但也會偶爾輕笑著回應兩句。
謝珒風餘光撇了眼後視鏡中的人,深邃冷淡的眼底此刻泛著淺淺的笑意,不明顯,卻足以為本就姣好的容貌再添色兩三分。
很像蛇類,遊刃有餘的視線往往伴隨著令人趨之若鶩的疏離,一舉一動都能觸碰那根最脆弱的神經。
他不動聲色握緊了方向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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