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汀南處理好軍隊的事務已經是晚間了。
想到遠在蘇州的父母今天到達沈寺城,雖然稱得上是兩家人第一次正式見麵,可他其實並不擔心兩家父母會相處不愉快。
程禹寒性子內斂,成日裡東奔西走畫畫遊散慣了,並沒有那麼多講究,許家人他是親身接觸了將近兩年的時間,各個親厚良善,不會因為是有名的富商就拿喬架子。
唯一讓他擔心的,恐怕也就隻有不僅閒不住,還什麼話都敢往外說的愛麗女士了。
出了總指揮部大門,陳書宇把大氅遞給他,又開了後車座車門:“少帥,咱們是先去幫大帥送東西,還是直接回許家?”
“直接回許家。”
“成。”
陳書宇笑嗬嗬麻溜上了主駕駛座,車子迅速發動起來,這輛從今天天未明就停在指揮中心的車終於得以一身輕鬆離開。
車輪一路碾在未完全融化的冰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倒有些像夏日才有的吵鬨蛙鳴。
“少帥,沈寺城這兩天的天氣好像又暖和了起來,在屋裡穿著外套都有些熱。”
程汀南撐著額頭看向車窗外,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是熱起來了……”
今年的那場大雪來得格外早,當時路上的積雪甚至厚到漫過腳踝,這些時日回溫卻愈發明顯了。
明明正是臨近年關的時候,被包裹在暖日裡的沈寺城熱到反常。
一路上都是濕漉漉的雪水漬,浸著被雪粒強行從枝頭打落的紅楓葉,被車子跟路過的行人攆成糜爛的腐泥。
月前那場毫無預兆的木倉殺並沒有對城裡的百姓留下什麼不可磨滅的傷痕,或許他們早就習慣了這種生活,日子該過還是要過。
萬家燈火在隆冬的黑夜裡忽明忽滅,可總有一盞是為自己亮著的。
先前沈寺城局勢動蕩,許尚謙跟許照溫又忙著做生意籌備軍需物資無法顧及留在城裡的許言蜜,就找上了程汀南這個準女婿、準妹夫幫忙護著人。
算起來,他自從八月份的時候就搬進了許家住,現在已經完全習慣了回家路上有一排落光葉子的紅楓樹。
“少帥,那我先回去了,明天還來接許家接您?”
下車的程汀南搖了搖頭:“不用,我明天不去指揮總部。”
父母在沈寺城估計要待上一段時間,他要抽出一天時間把相關事務安排妥當。
陳書宇開著車離開,程汀南也轉身進了許家大門。
氣氛比他預料中的還要好,兩家六口人堪稱其樂融融。
客廳裡雜七雜八的歡笑聲很大,其中尤以華語還有些蹩口的愛麗女士的最為響亮,他默默蜷了蜷推開門的手指,心裡莫名升起了一股大事不妙的感覺……
“阿喻!你回來啦!”
許言蜜今天穿的是套湖藍色的短褂裙,衣領衣袖都繡上了柔軟的毛邊兒,裙子的褶皺隨著她起身的動作展開,上麵春意盎然的圖案就隱隱約約現了出來。
她向來喜歡這種鮮亮的顏色,映上明豔的笑,像隻撲騰著翅膀一刻也閒不住的花蝴蝶,撩撥的人心裡發軟,視線怎麼也沒辦法從她身上移開。
程汀南伸手接住了這隻往自己身上撲的“花蝴蝶”,跟兩家長輩問候。
“汀南回來?快去洗手,馬上就開飯了!”
看人還站在門口,韓茜起身把兩個膩歪的孩子拉回餐桌坐下。
“為了給你父母接風洗塵,陳媽今天特地做了一大桌子蘇州菜,待會兒嘗嘗怎麼樣!”
“……謝謝伯母。”
韓茜跑到廚房幫陳媽端菜去了,程汀南跟許照溫想去幫忙都被她擺手拒絕,無奈隻能坐回位置乾瞪眼。
嗯……有些奇怪。
程汀南看了眼對麵撐著下巴笑得放肆的愛麗女士,又轉頭看了看身邊笑容燦爛到詭異的許言蜜,從進門開始心裡就升起的大事不妙感終於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怎麼了,為什麼要這樣看著我。”
愛麗女士這會兒終於笑夠了,抻了抻身上的新旗袍裙擺,優雅起身進了廚房,頗有一身了卻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灑脫,隻可意會的眼神給兒子留足了懸念。
許言蜜倒是沒有故意逗程汀南,食指在他手心裡慢吞吞畫圈,蜜茶色的杏眼彎成了月牙。
“啊~隻是伯母說了一些你小時候的事,我覺得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