仨人齊齊往小院門口望去。
隻見林肅一身紫色官袍,儼然是剛從宮中回來,還未來得及更換常服。
劉庸跟在他身後,想來是見裴月有意刁難蘇晏和,專門去向林肅報信了。
“見過林將軍。”裴月行禮,從容鎮定。
雖然林肅軍功赫赫,高官貴爵,可她背後的那位,可是大周皇室唯一的公主。
“裴少監,這處院子,萬萬不可亂動。”劉庸上前一步,對裴月作揖,恭敬道。
裴月挑眉,看向林肅,“林將軍,隻是一處偏院罷了,公主尚未過門,您就如此偏袒一個奴婢,實為不妥。”
林肅並不接話,也不正眼看裴月。
劉庸陪笑,續道:“裴少監誤會了,這院子曾是先夫人的住處,您若是有新的安排,理當提前告知將軍,擅自處理,這怕是不妥。”
裴月瞳孔放大,一時語塞。
她萬萬沒想到,這處偏僻的小院落,竟是林肅母親生前的住處。
如此一來,她自然不敢再說是要留給公主的乳娘。
驚訝的不隻有裴月,蘇晏和也怔住了。
當初,她挑中了這處小院,林肅爽快應了,她以為就是一處普通的偏院,不曾想竟是林肅母親曾住過的地方
這般重要的一處地方,他竟願意讓她來住?
裴月趕緊行禮賠罪:“是裴月失職,還請將軍贖罪。”
接著,她又道:“此處小院這般重要,將軍還是莫要讓旁人來住得好,既然是奴婢,就住奴婢該住的地方,若是亂了套,讓公主知曉,可就不好了。”
林肅漠然道:“是公主要這處小院?”
裴月搖搖頭。
林肅又問:“是公主不願讓這小院住著人?”
裴月一愣,又搖搖頭,立馬解釋道:“但下官熟知公主喜好脾性,此次前來……”
林肅毫不客氣地打斷她;“既然都是你的主意,那就不要再論了。”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但不怒自威的氣質重重落下,壓得裴月不敢再多言。
“我母親喜靜。”林肅的目光掃過裴月和涼雁,下了逐客令。
那兩人哪裡敢再繼續待著,趕緊行禮快步離去了。
蘇晏和心情複雜,愣愣地看向林肅:“將軍,這裡……”
“你好好待著就成。”林肅看向她,眉間的寒意散去。
蘇晏和心裡一暖,行禮道:“妾身謝過……”
“公主並非驕縱之人,不會有這般無理要求,你且安心。”林肅繼續道。
蘇晏和一頓,然後才口唇發乾地說完:“……謝過將軍。”
所以,林肅方才之所以發怒,隻是因為裴月不知禮數想將這處院落騰給公主的乳娘。
他並非是在維護她。
那,若是永明公主當真開口要這處院落呢?
林肅該是會應的吧。
畢竟,永明公主是他未來的正妻,是大周的天女,誰敢抗命?
她怔怔地看著林肅,心中酸澀,想起林肅說過,他隻把公主當妹妹,那……
嘴上突然沒了把門兒,她沒過腦地直接問了句:“將軍今日入宮,可有向皇帝提及與公主的婚事?”
話剛出口,她就後悔了。
以她目前的身份和立場,這不是她該有的心思。
她逾矩了。
果然,林肅蹙眉,語氣嚴厲起來:“蘇晏和,你可知你的身份?”
蘇晏和連忙跪下,不敢看林肅。
“此次僥幸奪回十五城,但九戎部落並非善茬,定會卷土重來,”林肅一字一句,平日身上的慵懶之意頓消,怒意明顯,“大周邊塞未定,北邊憂患仍在,皇上卻要休戰議和,我眼下要務是阻止議和,沒有旁的精力來顧及兒女情長之事。”
蘇晏和自知失言,隻能低著頭被林肅狠狠地訓了一通。
“妾身知錯了。”她低聲道。
林肅短歎一口氣,冷冷扔下一句:“不要再有下次。”然後撩袍走了,劉庸也緊跟了上去。
此時,冷月攀上柳梢,灑下一地清輝,如同寒霜;晚風拂過,吹散白日燥熱,吹得人心拔涼。
明明是涼爽宜人的夏夜,蘇晏和卻覺如同寒冬臘月一般枯冷。
她緩緩起身,就近坐在院中冰涼的石凳上,千頭萬緒如冰風卷雪,在心間茫然飄零。
親生父母賣她為奴。
師父楊韻嫌她為武侍省丟人。
將軍府即將迎來自己的女主人。
天地之大,自己竟無處可去了。
劉庸關院門時,一眼瞥到月下清瘦的身影,不由發出一聲歎息。
林肅回頭,疑惑地看了劉庸一眼。
劉庸道:“說來,蘇姑娘也是可憐人兒,被自個父母賤賣,若是受了委屈,也無家可歸,無親人可訴。”
林肅聽出劉庸是在拐著彎勸他,便道:“我方才說的不在理?”
劉庸搖頭忙道:“將軍說的自然有理,隻是蘇姑娘對將軍愛慕至深,又因為將軍婚事被裴少監為難,一時慌神,這才說錯了話,將軍方才說話,老奴聽著有些嚴苛了。”
林肅腳步一頓:“嚴苛?”
“是,將軍平日裡接觸的,都是皮糙肉厚心也大的行伍之人,言辭不必太注意;但姑娘家家的,心眼難免細膩些。”劉庸語氣委婉,說的話卻直接。
林肅不悅:“那就受著,若是礙我正事,就彆在我身邊待著。”
他每日軍務纏身,又與皇上對九戎部落的態度不一致,很是心煩。
劉庸沒了話,默默跟在林肅身後。
走了幾步,林肅發問:“她可是還沒用晚膳?”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