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月光寂寥,星子稀疏。
蘇晏和茫然地立在決雲院門口,不知何去何從。
一種似曾相識的、被遺棄的情緒再度襲來。
如同十年前,她爹娘決定將她賣掉時那般絕望。
一陣晚風吹來,穿過蘇晏和身上的薄紗,透過雪白的肌膚,直接涼透了心。
蘇晏和摟緊自己,打了個噴嚏。
她抬腳,下意識地往林肅所住院子的方向走去。
走了幾步,她突然驚醒,身形一滯,複而轉身換道。
她沉默著走到西院,繞了一周,都未見空房。
“我房間裡還有一張床,隨我來吧。”涼雁的聲音驀地從背後響起。
蘇晏和的鼻子微微抽動,低聲道:“多謝。”
涼雁將蘇晏和帶進自己的房間,指著一張空蕩蕩的木板床,“沒鋪,今晚且對付著吧。”
蘇晏和走到又硬又涼的床邊坐下,又打了個噴嚏。
已夏末了,晚上的涼意不容小覷。
“涼雁,可還有多餘的被子?”蘇晏和猶豫再三,抿了抿唇,才開口問道。
“沒有,”涼雁乾脆道,還不忘諷刺幾句,“我早就說過了,以色侍人不長久,你看,你眼下要被趕走了,而我還能安穩待著。”
蘇晏和覺得頭有些發昏,便緩緩蜷縮在床上。
涼雁的聲音逐漸模糊,斷斷續續,仿佛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你現在可知道好歹了?回武侍省後,好生習武,彆總想著倚靠旁人……”
漸漸地,涼雁的聲音化成了風聲,自己所躺的硬床像是一葉扁舟,在無邊無際的大海裡胡亂打轉,上下浮沉。
巨浪滔天,攜著冰冷的海水,一下又一下地無情迎頭澆下。
***
林肅剛到府上,就見劉庸一臉不安地在門口候著。
“將軍,裴月將蘇姑娘從決雲院趕走了,說是公主的意思。”劉庸道。
“知道了。”林肅漫不經心答道,往自個的房間走。
劉庸有些詫異,“將軍不管麼?”
“沒空,”林肅邊走邊解佩劍,“再者,公主和殿中省的人也鬨不了幾天了。”
劉庸忙追問:“將軍的意思是……”
“皇後答應我了,待公主及笄禮之後,就取消婚約。”林肅道,步子輕快。
劉庸鬆了一口氣,笑道:“那將軍可要告知蘇姑娘?她被裴少監從決雲院趕走,心情定然不佳。”
“過幾日便好了,等這些人走了,再住回去不就成了。此次議和我也會把她帶上,免得殿中省的人總是找茬。”林肅漫不經心道。
“將軍有心了,”劉庸啼笑皆非,恨自家將軍直腸子,繼續勸道,“但將軍若是能告知蘇姑娘您與公主的婚約取消了,蘇姑娘定然會開心的。”
林肅不耐,“此事未成定局,且又不是什麼要事,不必說。”
劉庸隻好閉嘴。
“對了,她從決雲院搬去哪了?”林肅走到房門口,打開房門。
“西院,跟涼雁同一個房間。”
林肅點點頭,走進房去,將佩劍放在桌上,劉庸趕緊上前,幫他脫掉外袍。
林肅想了想,又發問:“哪個房間?”
劉庸答道:“西院東數第三間。”
林肅立刻轉身出門,往西院去了。
他第一次來下人住的地方,不太熟悉構造,掃視了一周,才確定了房間。
他敲了敲門。
門打開,涼雁出現。
“見過將軍。”涼雁一驚,慌忙行禮。
“蘇晏和呢?”林肅問。
涼雁抬頭望去。
月光籠罩下,林肅原本堅硬的麵部線條變得柔和了很多,給人一種溫柔的錯覺。
涼雁心神微蕩,摸了摸自己的鬢發,又理了理衣衫,才道:“回將軍,她已然睡下了。”
“叫她出來。”林肅壓根沒看涼雁,隻掃視著黑漆漆的裡屋,試圖找到蘇晏和的身影。
“她身子不大舒服,若是將軍有需要,喚涼雁即可。”涼雁上前一步,行了個禮,眼裡柔情似水。
不舒服?
林肅捕捉到這三個字,立刻大步走進屋子。涼雁慌忙閃身讓他,差點撞到門框上。
蘇晏和整個人蜷縮在一張光禿禿的木板上,巴掌大的臉紅通通的,睫毛顫動,呼吸不均。
林肅伸手一探她的額頭,眉頭蹙起。
他將蘇晏和一把抱起,往房門外走去。
涼雁本想上前攔住林肅,但見他目光淩厲如同是要去殺敵一般,趕緊往後退了幾步,藏在黑暗裡,愣愣地看著林肅大步踩碎一地月光,抱著蘇晏和走了。
回到房間,林肅喚來婢女為蘇晏和添衣,又讓劉庸去找了將軍府常用的王大夫來。
王大夫把脈後道:“蘇姑娘這是受涼再加上心神不寧,導致的溫病,休養幾日便可。”
林肅問:“不用吃藥?”
王大夫搖頭:“蘇姑娘身體康健,隻要吃飽穿暖,自個便能恢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