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雲滅這人,缺點一籮筐。
但他有一點特彆好,言出必行,絕對不搞朝令夕改那一套,隻要說出口,那就說明他已經下定決心了,誰勸都不好使。
高洵之知道這一點,所以每次他都是看屈雲滅臉色行事,一旦發現屈雲滅動了殺心,他在屈雲滅開口之前,就會把這件事攔下來,而不是等到他已經開口之後。
這個事,蕭融以後也會發現的,問題是,他現在已經來不及發現了。
……
剛站起來那一瞬間,蕭融感到腦子裡有三百個鑔在一起碰撞,眼冒金星絕不是開玩笑的,耳朵裡也嗡嗡的,讓他聽不到外界的聲響,也看不到外界的畫麵。
自然就錯過了,全場膜拜又憐憫的眼神。
連那個非要讓他讓座的老頭,都從羞憤欲死當中回過神來,看著蕭融,也不是那麼生氣了。
何必跟命不久矣的人生氣呢?
……
緩過那一陣的耳鳴,蕭融捂著自己的胸口,踉蹌又急迫的走到宮室中央,一旁的守衛已經在屈雲滅開口以後,全副武裝的走了過來,下一秒就要拽著那個勇士,帶他出去斬首,此時見到這種變故,他們一時愣住,不知道該怎麼做。
習慣性的看向上方的大王,大王卻緊盯著下麵的蕭融。
蕭融要是不開口,他都快忘了,自己還留了個奸細在王宮裡呢。
“不可?”
屈雲滅望著蕭融,笑得人們心慌慌:“本王不知你在臨川蕭家是什麼光景,可到了這雁門郡,本王說什麼,便是什麼,本王說可,那就可!”
“再敢忤逆本王,你便同他一起人頭落地!”
蕭融深吸一口氣,快速說道:“我並非以蕭氏子弟的身份規勸大王,而是以大王幕僚的身份,這位先生言辭激烈、冒犯了大王,但那是因為他關心大王、關心鎮北軍、關心益州的百姓啊,一片赤誠、其心可昭!且他關心則亂,被真正的軍中叛徒亂了心智,未曾發現自己錯在哪裡,大王若斬了他,那就是正中叛徒下懷,變成了親者痛、仇者快!”
這一通話說完,蕭融差點一口氣沒倒上來,眼前又開始冒金星了。
周圍有竊竊私語,都在討論他剛剛說的話,連那個被押住的人都愣了,他忍不住的回憶,是不是蕭融說的這回事。
這很正常,除非是絕對篤定的事情,不然在另一人提出質疑的時候,人們都會小小的懷疑一下自己,然後再根據事實,選擇自己的立場。
但是,屈雲滅他不是正常人。
“那又如何,汙蔑本王的人都該死。”
他說的十分平靜,蕭融忍不住的睜大雙眼,完全無法想象,這話居然是從一個執政者的嘴裡說出來的。
史書裡不管怎麼記載,那都是紙上的文字,蕭融因為這些文字,對屈雲滅產生了偏見,然後在他們第一次見麵之後,這些偏見就減少了一些。
原因無他,屈雲滅放過他了,不管他是不是想看自己露出馬腳,他能放過自己、並給自己一個機會,這就讓蕭融覺得,他也不是那麼的無藥可救。
直到現在。
身體很不舒服,再加上過去的那半年,蕭融無數次的感覺到不舒服,還找不到罪魁禍首來發泄,如今罪魁禍首就在眼前了,而且他還說了那麼一句話。
蕭融不敢置信的望著他,雙唇微張,卻始終說不出話來,他們一個在上麵,一個在下麵,屈雲滅俯視著他,本應居高臨下,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那雙流露出失望的眼睛,他居然感到了一絲絲的心虛。
可他沒錯啊。
旁人汙蔑他,他為何不能殺了他?
屈雲滅不動彈,蕭融則是有些心灰意冷,他都不想勸了,然而剛沉默的低下頭,突然,喉頭感到一點腥甜,蕭融捂住自己的嘴。
等再把手拿開,看見掌心的鮮紅色,蕭融震驚了。
這半年來,他隻吐過一次血,就是年初時候,名叫蚩尤旗的彗星回來看地球了,這彗星後來被安在了屈雲滅的頭上,無數迷信的老百姓都相信了這一點,直接導致屈雲滅失去了百姓的支持,最終漸漸走向滅亡。
蕭融:“…………”
彗星有那麼大的本事,蕭融是能理解的,可那個勇士,他何許人啊!殺他一個,居然能造成跟彗星一樣的後果!
理智回籠,什麼失望、什麼心灰意冷,都不重要,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
蕭融瞬間抬頭,又換回之前的態度:“大王,不可啊!——”
他後麵的話還沒說完,簡嶠眼尖,看見他手上的紅色,頓時比他還震驚:“蕭先生,你吐血了!”
嘩啦——
一下子又站起來好幾個。
簡嶠趕緊讓人出去叫大夫,至於幕僚團,他們是看不慣蕭融一來就打破了他們的平衡,但也不至於盼著他死,立刻就有人上前,驚懼的扶著他,問他有沒有事。
大夫過來需要一段時間,可是都吐血了,這麼十萬火急的,哪能等大夫,於是,簡嶠命令衛兵,找個板子來,把蕭融放上去,抬他去跟大夫彙合。
蕭融還沒反應過來怎麼樣,身邊就被一群人圍著了,簡嶠那個武夫,還按著他的肩膀,把他按在了一塊木板上,而不知道什麼時候,屈雲滅已經走了下來,他驚疑不定的看著蕭融,發現他的嘴角真有血跡的時候,屈雲滅瞳孔都細微的縮了一下。
至於嗎?!
本王要殺的又不是你!
不一會兒,衛兵就抬著蕭融要出去了,蕭融終於看見站在人群外的大王,都這時候了,他還不忘對屈雲滅伸出一隻極度渴望的手。
“不要殺他,大王,求你,不要殺他!”
“大王!千萬不要殺他啊!!!”
隨著衛兵跑遠,蕭融的聲音也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