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融安靜了兩秒,然後才端坐起來,望向屈雲滅:“還請大王三思,這樣做真的好處多多,且,我們不需請太多人,隻請一個便可。”
屈雲滅一頓,他好像從蕭融的話裡聽出一點東西來了,雙手抱肩,他微微後仰,然後上下打量著蕭融的神色。
“如此說來,你心中已有人選了。”
蕭融以為這是屈雲滅釋放出的軟化信號,連忙露出一個笑臉:“是也,不知大王可有聽說過佛子彌景?八年前,佛子見生靈塗炭,自己卻人微言輕,手持經書,渡得了亡者,卻渡不了生魂,他拜彆師長,獨自一人前去天竺朝聖,祈求為天下蒼生找出另一條出路來,八年了,他的朝聖之路已經結束,在我出發來尋大王與鎮北軍之前,便聽聞他已踏上歸途,算算日子,最早這個月,最晚下個月,他就要回到中原了。”
什麼聽聞,都是扯淡,彌景當初是心灰意冷的離開,八年來沒傳回過一封書信,要不是有客商見過他,大家還以為他早就死了呢。
彌景是佛門當中的天才,十二歲受小戒,十六歲受大戒,一般僧人二十歲才能受大戒,彌景提前了四年,是因為他實在太厲害,講經和辯論,就沒人能贏得過他,所以特地為他破例。
佛教的教義是普度眾生,從大乘佛法傳過來的那一日起,渡自己的小乘佛法,就被取代了,彌景能被稱為佛子,除了天賦異稟,堅韌的心性,也是必不可缺的。
十年前,彌景剛受完大戒,還沒開始施展自己的慈悲與抱負,胡人就入侵了,光嘉皇帝帶著寵妃金銀倉皇跑路,官員世家緊隨其後,能跑的百姓也跟著跑,跑不動的,就隻能留下來等死。
雁門關,那是胡人入侵的第一站,雁門關被血洗,慘絕人寰,可那時候慘的不止一個雁門關,長安作為雍朝的都城,成了胡人最佳的泄憤點,那時的長安血流成河、火光衝天,唯一還算安全的地方,就是佛寺。
因為胡人以鮮卑為首,而鮮卑又一直學習中原文化,他們知道佛道兩教對中原人有多重要,當時鮮卑還想控製淮水之北,於是假惺惺的下了一道命令,不殺僧侶道士,不動佛寺道觀。
就憑著這道命令,彌景收留了兩萬長安百姓,而且一直撐著胡人給他的壓力,絕不退縮,在那個所有人都隻顧自己死活的年代,說句不太恰當的比喻,彌景的聖光,真就是普照整個中原大地了。
可以這麼說,一萬個僧人加一起,都沒一個彌景更讓百姓信服。
百姓始終都記著彌景的恩惠,但彌景本人,卻在八年前徹底迷茫起來。
八年前,也就是開運二年,光嘉皇帝纏綿病榻,孫仁欒執掌大權,屈雲滅從南雍叛逃,自封滅虜將軍,開始他的複仇之路,鄯善暗中投敵,柔然選擇退兵,胡人的聯盟破了,鮮卑皇帝占領中原的夢也跟著碎了。
既然都沒機會再掌控這塊土地,那還裝什麼正人君子,殺、搶、燒,管他佛寺道觀,全都砸了,僧侶照殺不誤,佛像上的金箔也全都摳下來,帶回自己的地盤去。
彌景是怎麼從這第二次的屠城當中活下來的,誰也不知道,反正沒過多久,他就南下到交州,跟隨商隊一起,乘船去了天竺。
他去時候是乘船,但是曆史記載,他回來的時候可是走的陸路。
而且就這麼巧,他是沿著先人的腳步,重走了一遍西域,越昆侖山,經過沙漠,最後由敦煌入中原。
也就是說,他這個路線是先到的北方,隻要屈雲滅派人在官道上守著,肯定就能逮到這隻肥兔子。
……
在蕭融看來,這簡直就是天賜良機,要知道彌景回來以後,最終選擇的是給小皇帝當國師,因為有他在,多少百姓哭著喊著要搬去金陵啊,不知道也就罷了,都知道了,怎麼還能放跑他。
他期待的看著屈雲滅,然而屈雲滅的臉色,正在逐漸變冷。
高洵之心裡一個咯噔,他剛站起來,但還沒等他開口打圓場,屈雲滅就已經說話了。
“原來先生心裡早就有了章程,那何必還來問我?”
蕭融一愣,察覺到他的態度和自己想的不一樣,蕭融也站了起來,他小心翼翼的看著屈雲滅:“身為幕僚,便該為大王效力分憂,我隻是——”
屈雲滅卻不耐煩聽他說完:“本王隻說一遍,不管佛教道教,鎮北軍當中,不準有這種動搖軍心的存在!念兩句經,便能如有神助了?怕是如有鬼助!上陣殺敵靠的是一雙沾了血的手,而不是這群連夏日都不敢出門的僧侶!”
蕭融:“……”
他試著跟屈雲滅講道理:“軍中之事,自然都是大王說了算,可請佛子來,並非是為了戰場上的輸贏,而是保好後方,令大王每一次的出征,都不再有後顧之憂,大王可曾想過,打完了鮮卑,糧草還剩幾何?先前這些糧草,是大王南征北戰搶來的,等鮮卑沒有了,還能去搶誰,沒有百姓在後麵勤勤懇懇的耕種,難不成往後的日子,全軍都去喝西北風嗎?”
屈雲滅眯眼:“你是在責怪本王沒有本事。”
蕭融低頭:“不敢,我隻是想讓大王看得更長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