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上些時日便要到了百官宴,又是一年末,司禮監忙的不可開交,小安被調去了瓊露殿,比起往常,他的性子變了許多。
“這群窮畜生,吃了咱家這麼多銀子。”常真翻看著賬本嘴裡罵罵咧咧。“餓死鬼投胎。”他指尖沾了點唾沫,眯著眼數銀票。
朝廷下了太傅無罪的聖旨後,那些人便已遣散,可這段日子吃了他不少銀子,他又打著算盤想從百官宴中扣回來。
小修子大呼小叫,慌慌張張闖入他的宅院內,嚇了常真一跳,他手的銀票跌入火堆中,他急忙拾出,用腳踩滅那銀票邊上的火星。
一遝銀票終是未保住,他心疼地看著地上的銀票,反手一巴掌拍在小修子腦袋之上。
“混賬!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小修子早已顧不得規矩,奪過他手中燒毀了的銀票,滿臉焦急道:“爺爺,景大帥在偃台前線征戰受了重傷,聽聞那鐵濟王淮盛文之子,淮策將軍已被敵軍俘虜。”
常真抬起雙眸,怔了怔,問道:“那敵軍可有踏進偃台?”
小修子搖搖頭,“不曾,景大帥重傷如今危在旦夕。”
常真一巴掌拍在他的腦袋上,咬牙切齒道:“既然不曾,你大驚小怪做甚,你可知這是咱家所有家當!”
小修子都未去看那一遝銀票,拉著他的手,“爺爺,你糊塗啊,景大帥北上偃台,此事連池閣老都不知,奪回泗洲勢在必得,這事兒務必是有人通風報信傳給了漠原。”
常真被他點醒,騰地坐到椅子上,喘了兩口大氣,“此事,除了太後,便是咱家披紅時知曉,混賬!咱家找了道了!”他深吸一口氣,捂著胸口。
他仿佛忽然想到了什麼,小修子跪在他的身邊,說道:“爺爺,大帥找您披紅前,去過一趟瓊露殿,這事兒怕是從瓊露殿傳出。”
常真說:“景大帥斷然不會承認此事她同綰姑娘講過,她若是承認了,便是將綰姑娘推向死路,綰姑娘那兒先前禁著足,解禁後未曾踏出瓊露殿半步,這事兒是衝著咱家來的。”
常真一度差點暈厥在這椅子之上,好在小修子扶著他,“爺爺,你快跑吧,奴才還攢了點銀子。”
常真瞪著眼看著他,雙目無神,他望向天花板緊閉雙眼,“跑,咱們做太監的少了根骨頭,注定一輩子都要鎖在這深宮才能有一席之地。”
他長歎一口氣,索性將腦袋靠在椅子之上,小修子道:“景大帥如今命在旦夕,爺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一步去尋太後,顧氏先前有過通敵賣國,眼下又被太後解了禁足,將此事先一步推乾淨。”
“解了禁足又如何,她可是從未出過瓊露殿。咱家這鍋可是背的可是夠黑的了。”他長歎望著房梁。
小修子趴在他的腿邊,痛哭流涕,嘴裡不停地碎碎念,那點殘碎銀票被風一股刮進火盆中,卷起了灰燼。
做了一輩子太監,他的死法,他想過無數次,小時候流浪街頭,天寒地凍,從狗嘴裡搶食吃,他想過自己會死在野狗嘴下。
直到被人用半塊饃騙進屋中,一刀切了命根子,走到了黃泉路口,閻王卻未收他。
進了宮伺候貴人,被年長的太監打得半死,他曾想過會死在這些人的拳頭之下,死在宮巷某個角落,到最後彆人連他的名兒也叫不出。
半晌,他忽然坐起身來,看著淚流滿麵的小修子,那鼻涕流在了他的紅莽補子上,他無半點惱怒,小修子像是明白了,連忙拿衣服角替他擦拭乾淨。
常真拉住他的手,緩緩開口道:“你想救咱家的命嗎?”
小修子連忙點點頭,後退上幾步,三叩首,嘴裡道:“隻要能救爺爺,就是讓孫兒去死,也是心甘情願。”
常真猛地站起身,一拍大腿,“好。”扶著他坐到自己的位置之上,“此事若由人頂了罪,那咱家便能活,你可願意?”
旁人頂不了罪,頂罪的隻得是小修子,小修子愣了神,他擦了擦鼻涕,哭的更是厲害,“孫兒願頂下此事,求爺爺成全。”
常真拍拍他的手背,“不枉咱家疼你這麼多年。”他眼裡有了點光,像是看到了希望。
“孫兒家有母親患重病,孫兒死後,望爺爺能幫孫兒書信一封捎回家中。”他提到母親,忍不住地哽咽。
常真摟著他的雙肩,“你放心,咱家保你母親後生榮華富貴享之不儘。”
得此一言,小修子跪在地上連忙道謝,常真長歎,望著門外,這一劫看似簡單躲了過去,他看了看腳邊的小修子,意味深長,出招的人是奔著他去的,小修子能不能替他扛過去,就看造化了。
瓊露殿很快便也收到了景聽塵重傷的消息,顧司宜坐立不安,景聽塵領兵打仗多年,受傷是常有的事,如今此事傳到宮中,應是傷的不輕。
“宮中傳此事是有人將大帥行程的消息走漏,故而讓漠原有了防備。”小安恭敬地說道,他站在門口,顧司宜往前幾步,他止不住地後退。
“掌印。”顧司宜默念,但他似乎不會蠢到如此地步,季般般先前讓自己莫要出殿,應該是怕這臟水潑到瓊露殿門口,司禮監手握的大權要有人惦記,目前情況來看這一招丟車保卒怎麼看都不劃算。
這消息既不是太後走漏,也並非是掌印。顧司宜顰眉,除了這兩人,她想不出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