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是皇帝讓你害死梁彬?”
沈應的聲音在院中響起。
他背對著堂屋,霍祁沒法看到沈應的表情,但他語氣裡的質疑讓霍祁鬆了口氣。
倒不是他多麼在意沈應的看法,隻是若沈應真以為這件事是他做的,必定會來找霍祁要個說法,霍祁懶得與他費唇舌。
不過這口氣沒鬆多久,霍祁又差點因著馮驥接下來的話,破口大罵起來。
外頭馮驥說:“你不相信?是啊那位皇帝陛下是你的情郎,你自然不信他會做出這種事。隻是你想想,明明有那麼多其他的辦法可以將此事鬨大,若非陛下親自下旨,為何……”
馮驥頓了頓,哽咽出聲:“我為何非要用梁彬的性命來做這件事?”
是啊,他為何要用梁彬的性命來做這件事?霍祁也思索過這個問題,他雖厭惡馮驥卻也承認馮驥並非蠢笨的人,若有其他辦法可做這件事,馮驥沒必要為自己添一筆人命債。
霍祁也曾疑心過,隻是終究是對馮驥的鄙夷占了上風,隻當作他這個無恥小人想做件卑鄙之事罷了。
但他忘了古今無恥小人做卑鄙事,都是有緣由的。
而現下霍祁才算是看明白了馮驥的緣由,他想用梁彬的死離間沈應和霍祁。
多少年了,還是這樣的手段,看來他們也未見得有多高明。
霍祁冷笑一聲,倒不急著出去為自己辯解。他慢悠悠地讓餘鬆給自己擦了張椅子,在屋中坐了下來。
他倒要聽聽沈應是怎麼說的。
沈應想說……朱泰來和馮驥是不是在拿他當傻子。
不管這事是不是霍祁乾的,他們一個二個的,都在沈應麵前指證霍祁,卻吝嗇到連點真憑實據都不願意拿給沈應看。
朱泰來好歹還拿了份醫館大夫的證言,換到馮驥這裡,居然就這麼直愣愣地把臟水往霍祁身上潑。
他是覺得憑著他們這不到六個月的交情,即便中間還隔著條人命,沈應也該無條件相信他?
麵對黯然悲泣的馮驥,沈應一時無言以對,甚至覺得有些好笑。
“你們……”
沈應說到一半愣是把自己氣笑了。
他到此刻才明白梁彬是為何而死。
他閉上雙眸退後幾步,長長吐出一口氣才搖頭說道:“太好笑了。”
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
沈應睜開雙眼回頭望向靈棚,梁彬的靈位還立在祭桌上看著院中的這場鬨劇,似鐵麵無私的判官,在審判這場殺人凶案。
——原來竟是他殺了梁彬。
不過一段帝王情事,竟然累及一條人命。
梁彬死前,可知他是因如此可笑的理由被人推向死路的?
沈應的視線越過靈棚向堂屋望去,他能察覺到屋中有一雙眼在冷漠地、嘲弄地看著院中的沈應、馮驥甚至包括已經躺進棺材裡的梁彬三人。
馮驥還在沈應身後試圖辯解:“你既然已經知曉我在為皇帝陛下做事,你不想想,會試拖延到六月才舉行,我與梁彬早已身無分文,全賴你周濟過活。若不是皇帝陛下給了我三十兩,我哪來的錢可以收買孟大夫?”
“閉嘴——”
沈應再不願意聽馮驥的連篇鬼話,他怒斥馮驥:“你們指望我會信這種話?縱然他再高高在上,視朝臣百姓為草芥,卻也不會無緣無故地去害人性命。梁彬與他素不相識,他是發失心瘋了才會無緣無故讓你去害梁彬的性命。”
“如何沒有緣由?”
馮驥在他身後長歎一聲,似在為他的執迷不悟感傷。
“你與皇帝那般,卻又對梁彬處處照拂有加……男人一旦吃起醋來便會做出許多瘋狂的舉動,而他是皇帝,所以他瘋狂的結果會比普通人要嚴重很多。”
“你還不懂嗎?”馮驥說,“梁彬是因你而死的。”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沈應渾身一震。堂屋的門被轟然推開。沈應回眸望去,霍祁冷沉著一張臉從屋中走出。
馮驥也吃了一驚。
他沒想到沈應這麼大膽,居然直接讓他跟霍祁當麵對質。
——那位朱大人可沒跟他說過會有這種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