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老糊塗,”馮驥仰頭直視朱泰來,“陛下現在被奸臣沈應所惑,早已墮入迷障而不自知,現在天下臣民能仰仗的隻有你一人,今日小人決不能讓你以身試險。”
“仰仗我?”朱泰來深深地看了馮驥幾眼,“我如今無官無職,又能做什麼?”
馮驥頓住,他與朱泰來對視著,甚至覺得所有的秘密都已經暴露在這位老謀深算的大人眼中。
馮驥舔了舔嘴唇,大膽進言。
“清君側。”
朱泰來似乎終於被他的膽量震懾。
前任首輔握著韁繩探尋地看他了許久,才開口說道:“你才殺一個朋友,現在又要殺另一個朋友?”
馮驥想要說話,卻被朱泰來打斷。
“馮驥,你太著急了。”
朱泰來語含深意地說著:“彆著急,太著急沒瞧見前麵有絆子,可就要跌倒了。”
馮驥渾身一顫,下意識鬆開握著韁繩的手。
朱泰來低頭看了他幾眼,搖頭笑著駕馬而去,隻留下馮驥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驚疑自己的心思是不是真的已經被這位老大人看透。
沈應與朱泰來差不多同時離家,兩家離皇宮的距離也沒差多少,隻因沈應坐的是馬車,還被武柳帶著走錯了路,結果導致沈應反而來得比朱泰來這位主角還要晚上幾分。
霍祁在瓊玉殿設宴為朱泰來賀壽,特意招來百官陪同,給足了朱泰來這位老師顏麵。
這種場合,沈應還公然遲到,簡直是明晃晃地打朱泰來的臉。
沈應大步跨過宮門,嘴裡還數落著武柳。
“你又不是頭回走我家到皇宮的路,怎麼會走錯路。這下皇帝明天不知道又要收到多少奏疏,參我恃寵生驕了。”
武柳抱劍跟在他身旁:“何必他們參你?”
言下之意是沈應本來就恃寵生驕。
“你——”
沈應回頭指他,卻不防宮門突然躥出個青影就往沈應懷裡撞。沈應被嚇得往後退了幾步,武柳順勢上前,將那青影掀倒在地。
“哎喲!”
那青影仰倒在青石板上,捂著屁股叫喚了幾聲。
“遊大人?”
武柳皺眉。
沈應從武柳身後探出頭來,驚訝地看著來人。
“遊子平?”
那躥出來的青影正是身穿青色官服,科舉壓了沈應兩頭的遊子平。
沈應自從上回夢到遊子平後,便對這位同年好感大增。見他倒在地麵上痛苦不已,沈應忙越過武柳去扶他。
“子平兄你沒事吧?”
沈應扶起遊子平,遊子平哭著臉向他擺手:“沒事沒事。”
武柳仍皺著眉頭,目光在遊子平身上打量著。
武柳問:“遊大人這般匆忙,是要去何處?”
“武侍衛,我隻是嘶——趕著去出恭。”遊子平解釋,“我現在還是很趕,就不耽擱二位了。”
遊子平表情痛苦地抬手握住沈應扶在他胳膊上的手,慢慢推開了沈應。
“多謝沈大人。”
沈應感覺到一張紙條被塞進手中。
他心中一驚,向遊子平看了一眼。見遊子平麵上沒露出什麼異樣,沈應當即不動聲色地把紙條握在了手掌中。
沈應放手,看遊子平一瘸一拐地離開。
武柳:“你們剛才在搞什麼鬼?”
他多半是看到遊子平剛才傳遞了什麼東西給沈應,隻是礙著旁邊還有侍衛,不好當場搜沈應的身。
他對沈應可是從來沒有半點客氣。
沈應心道既然說我恃寵生驕,我今晚就向皇帝進言貶黜了你。
武柳還在等他的答案。
沈應撚著手心的紙條,忽而抬眸問他:“那你剛才特意帶我繞路去看劉府被抄,又是在搞什麼鬼?”
剛才二人看到的被抄家的劉府,是禮部員外郎劉仕的府邸。
劉仕也是這回被殺的那二十四個考官中的一個。
武柳冷眼看他,沈應微笑回應。
沈應笑道:“一個答案換一個答案,我才不吃虧嘛。”
他笑語盈盈,看著還同從前一樣,但是武柳卻覺得他不一樣了。
從沈應看到劉府被抄起,就有什麼不一樣了。
“武侍衛,你可以好好想想你的答案,壽宴結束前我都等著你。”
沈應含笑離去。
武柳沉默地看著他走向瓊玉殿,腦海中回想起昨日在禦前,與皇帝陛下的對話。
‘陛下為何要讓小人帶沈大人去看劉府被抄?’武柳不解。
正在批閱奏疏的霍祁抬頭看了他一眼,笑著拿毛筆在一封奏疏上敲了敲,停頓半晌方才說道。
‘因為朕想看看他適合當聖人,還是適合當情人。’
武柳覺得他的皇帝陛下,應該是玩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