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安全你安全?”星雨被他挖苦得滿臉通紅,見他依舊穿著滿是破洞的上衣和牛仔褲,手上七裡哐啷地套著一大串鏈子,像是不知從哪家綜藝裡跑出來的搖滾歌手,隻覺肚裡窩火、酒氣上頭,“不覺得你比他更像個流氓麼?”
“潘星雨——”
她在酒吧裡浮想聯翩,腦海裡不斷地湧現出“人鬼情未了”中男女主一起做陶器的經典鏡頭。一想到沈易明天就要出差,接下來的一個多月都見不到他,加上薊千城這麼一鬨,今後也許再也不來了——心中的陶器頓時變成了一團稀泥。不禁氣急敗壞,跺跺腳轉身就走。
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公交車站,胸和胃都在翻騰,連忙找了個垃圾桶,對著它嘔吐起來。
晚飯就吃了一個鬆餅,這麼一嘔,肚子空空如也。不知是懊惱還是低血糖,她感到頭暈腿軟,搖搖欲墜,隻好靠在電線杆上。
“最後一班車早走了。”她聽見薊千城在身後懶洋洋地說,“還是我送你回家吧。……不介意的話。”
“介意!很介意!”她轉過身,又看見那雙陰魂不散的眼睛,隻覺莫名的煩躁,“我怎麼知道你就不是流氓?不用你送,我自己……自己走回去。”說罷抬腿往前走,豈知身子一動就哧溜哧溜地往下滑,慌亂間隻好死死地抱住了電線杆。
“潘星雨,你現在能聽進去一點道理嗎?”
“……”
“你要是什麼準備都沒有,就不要來這裡的酒吧。”他淡淡地說,“我要真是個流氓,最喜歡找的女孩子就是你了。”
她的舌頭一陣發僵:“為、為什麼?”
“因為你縮頭縮腳、東張西望——一看就不自在,一看就是落單,一看就知道你根本就不屬於這裡。”他耐心地解釋,“你這樣子,就特彆吸引壞人。DSB裡正好有不少男人就是過來約炮的。”
“什麼是約炮?”
他愣了一下,問道:“你以前來過這種地方嗎?”
“這是第一次。”
他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所以什麼是約炮?”
“……”
他呆呆地看著她,神情有點絕望,低頭想了一下,說:“好吧,先不說約炮,就說他明明喝了酒,還打算開車送你,酒後駕駛有多危險你不知道?他在乎你的人身安全嗎?”
這話在理,星雨聽明白了,但嘴上仍不肯服輸:“那你不是也從酒吧裡出來的麼?你就沒喝酒麼?”
“我是喝了,但鹿哥沒喝呀。”說罷指了指路邊上停著的一輛車,車燈很亮,一個人正扒在車窗上看著她們。
看見林予鹿,她鬆了一口氣。
* * *
回到家頭痛如裂,她用最後一點清醒給原木發了一條站內短信。
【魚藏沒有劍】:老原,今天來不及更新了,能幫我寫一章麼?
幾乎是下一秒,她就收到了回複。
【原木不求魚!】:好的。
她匆匆發了個謝謝的emoji便倒頭大睡。
醒來時天蒙蒙亮,她打開眾神網,發現原木已經在淩晨兩點半替她更新了一章《關河冷劍》,不多不少,正好四千字。
站短上有幾條未讀信息:
【原木不求魚!】:有大綱嗎?
【原木不求魚!】:盲寫呀?
【原木不求魚!】:老魚?
……
【原木不求魚!】: 更新完畢。按照故事走向,我猜這一章應該是丁大俠與何姑娘的分手戲。這不是我擅長的內容,也不知道能不能讓你的粉絲滿意,反正我本人是感動到哭了。
讀到這裡,星雨莞爾而笑。這當然不是原木第一次替她更新。每當遇到緊急狀況,他們都會請求對方的幫助,多年下來已成默契。從總量上說,星雨代筆的字數更多,尤其是頭兩次,因為工作量太大,原木都支付了稿費。成為好友後,代筆的情況偶有發生,字數不多,大家都認為這屬於朋友之間互相幫忙的性質,也就不再提錢了。
她打開《關河冷劍》,將最新的章節快速地讀了一遍,覺得還算不錯。不是百分之百的親筆,也算是不錯的“高仿”了。隻不過像這樣的重頭戲,她一般會花至少兩到三章的篇幅去細描,文字上會更加曲折隱晦,情緒上反而不會像原木寫的那樣張揚激烈。仔細分辨的話,還是能看出一些細小的區彆。她以為粉絲們或多或少會有所察覺,尤其像“白象”這樣的資深讀者,然而,評論區裡沒有任何人看出來是代筆,大家一如既往地討論著劇情:
“大大,好看,千萬彆爛尾了!”
“心塞,何姑娘不是真的恨你,丁大俠不要放手。”
“噢……肝腸寸斷,我要再溫習一遍。”
“二刷!”
“法克,老丁性情中人,怒斬情絲絕對是伏筆。”
“女二已經有九章沒出場了,是不是要輪到她了?”
“總是把愛情戲寫成恐怖片的隻有魚藏大大。”
“大大好文!小生潼關攜《洞府七神》來訪,期待回訪收藏指教。”
“……”
星雨從床上爬起來,到廚房給自己熱了一杯豆漿,一邊喝一邊回複:
【魚藏沒有劍】:感謝!第一時間看完,很不錯!希望沒耽誤到你自己的更新。昨晚喝多了,直接睡了。
【原木不求魚!】:沒耽誤。你滿意就好。
【魚藏沒有劍】:見麵請你喝酒。
【原木不求魚!】:哈哈,這話你說過一百遍了。
【魚藏沒有劍】:也許我們已經見過了,隻是互不相識罷了。
【原木不求魚!】:互不相識,就不能算“見過”吧?
【魚藏沒有劍】:……
【原木不求魚!】:老魚,你是不是有什麼困難不方便出門?如果是這樣,我可以過來看你呀。
【魚藏沒有劍】:我出門沒有困難。
【原木不求魚!】:那為啥不肯見麵?大老爺們,藏藏掖掖的乾嘛呢。
【魚藏沒有劍】:因為我們是藝術工作者。世俗的那一部分與藝術無關,隻會分心。
【原木不求魚!】:所以我的出現會導致你無法成為一位偉大的作家?
【魚藏沒有劍】:我不是這個意思。
【原木不求魚!】:要不要換一個角度來想?咱倆沒見麵都有這麼多的火花,見了麵隻會激發出更多的靈感。想想杜甫見到李白是何等狂喜?白日攜手放歌,夜醉同床共寢——
【魚藏沒有劍】:兄弟,你想多了。
【原木不求魚!】:好吧,那你至少答應我,假如有一天,我們當中的一個人快要死了,另一個人必須要去見他一麵,對這一場緣分做個了結。
【魚藏沒有劍】:行,我答應你。
合上電腦,她惘然若失地看著窗外的梧桐,發現樹頂不知何時已變成了焦黑,大概是遇到了雷擊。枯瘦的樹枝在晨風中顫抖,像臨終病人伸出的手指,在空中徒勞地抓著,卻什麼也抓不到。
床上血跡斑斑,原來是來了月事。她把弄臟的床單被套抽出來,放進水盆裡搓洗。二虎有次跑貨路過江州,給她帶來了那個已經打好包卻沒有帶過來的行李箱。裡麵有個粉色的床上三件套,是王素清的嫁妝。家裡本來有好幾套,大紅大花的都被哥嫂拿走了。這一套在技校時她就帶在身邊,因為是母親的東西,一直沒舍得用。來到江州後,想到這東西已經放了二十年,再不用怕是要壞了,這才鋪起來,也是十分珍惜。汙漬頑固又不敢使力,在水裡揉了半天,累得癱坐在地。正在這時,手機響了。
“潘星雨在嗎?”
“哪位?”
“玉合路醫院皮膚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