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打車到玉合路,星雨帶著薊千城上了二樓進了門,讓他坐在沙發上。自己去浴室絞了一條毛巾,裹了幾個冰塊,對他說:“躺下來,我給你敷眼睛。”
他倒是聽話,身子一歪,倒在沙發上,眼睛睜不開,嘴可沒有閒著:“欸,你這沙發多少年了?感覺皮都裂了,裡麵沒長蘑菇吧?”
“以前屋主留下的,是很舊了。”星雨雙手拿著毛巾,輕輕壓在他的眼皮上,“不舒服麼?要不要墊個毯子?”
“那倒不用。”
“按住這塊毛巾,我去樓上問問,看能不能給你弄點人奶。”
四樓住著一戶人家,姓李,星雨每次見她背著嬰兒拖著嬰兒車下樓,都會幫她抬一下嬰兒車。但兩人的關係也就僅此而已,沒有更多的交集。
上樓輕輕敲門,向阿姨說明了來意,阿姨苦著臉說:“奶水我倒是有很多,但這幾天漲奶,擠不出來。請過一次通乳師,管用,但賊貴。老公在的時候幫我揉揉,也能弄出來一些。今天他不在家,孩子就餓得哇哇哭,隻能泡奶粉。”
星雨舉著手裡的一個空眼藥水瓶:“阿姨,能不能試著擠一點點?救救急?小半瓶就好。”
“那……那我給你試試吧。你進來呀,家裡沒人,就我和寶寶。”
都是女人,阿姨也不避諱,當著她的麵脫下上衣,自己用力擠,那胸口漲得硬硬的,痛得直抽冷氣。星雨見她難受,不知道怎樣才能幫上忙,隻能乖乖地等著。
阿姨於是說:“來,來幫我揉一下,我這邊不順手。你看,像我這樣,從外向內推,多推幾下就會有了。”
星雨哪裡見過這陣仗,臉早已經通紅了,為了奶汁隻有拚了。伸手揉了二十分鐘,這才擠出一小瓶,連忙道謝。阿姨倒是很大方:“夠嗎?用完了再來哈!”
星雨拿著新鮮的人乳下樓回到屋裡,見薊千城百無聊賴地靠在沙發上,估計已經等得不耐煩了,連忙說:“東西拿到了,這就給你滴。”說完擦了擦手,正要扒開他的眼皮,薊千城忽然說:“等一下。這是什麼時候的奶?新鮮嗎?消毒了嗎?”
“絕對新鮮!就在一分鐘前,人家特地給你擠的。”
“那就是沒消毒。”
一番好意喂了狗。
星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恨不得踢他一腳:“就這麼一丁點兒人奶,怎麼消毒?”
“巴氏消毒。找個乾淨的鍋,拿個溫度計,把人奶加熱到75度。”
她捏了捏手裡拇指大小的瓶子,氣笑了:“這點液體丟進鍋裡,點上火就會全部蒸發的……而且我這也沒有溫度計呀。”
“那就彆滴了。”
“……行吧。”她懶得吵架,把人乳放進了冰箱。心想,既然不願意滴人奶,那就直接回家吧。又不好意思開口趕客,於是默默地坐著,等他主動告辭。
過了片刻,他終於問道:“你吃晚飯了嗎?”
“沒有。你呢?”
“也沒有。”
“我給你煮個麵吧。”
“不能點外賣麼?”
當然可以點,但星雨想節約錢:“我做的麵可好吃了,不用點外賣。……你的眼睛好些了麼?”
“沒有。”
見他滿頭是汗,她又說:“你是不是熱?我去開窗?”
“這汗不是熱出來的,是疼出來的。”
“人奶——考慮下?”
“No。”
她去了廚房。
家裡應該還有兩包快餐麵,一開櫃子,發現已經吃光了。她隻得下了兩碗掛麵,淋上香油,放了些榨菜、雞蛋。
端到飯桌時,薊千城合眼歪在沙發上,似乎睡著了。
她走過去推了他一下:“城哥,麵好了。”
他坐起來,摸索著坐到桌邊,星雨將筷子遞到他手中:“小心燙。”
他吃了兩口,將筷子放到桌上:“潘星雨,你的味蕾是不是被謀殺了?”
“嗯?”星雨正往嘴裡塞麵,聽他這麼一說,將麵用力一咽,“不好吃麼?”
他遺憾地搖頭。
“那……我給你炒個菜吧?不過要等一會兒,”這老兄也忒難伺候了,老板又得罪不起,何況還受了傷,星雨多少覺得理虧,“冰箱裡有點豬肉,沒解凍。”
“你把麵煮成這樣,你的豬肉我也不抱希望。”
“那就……點外賣?”她拿起手機,“你想吃什麼菜?我知道有一家超級實惠——”
“栗林壽司。”那語氣不容置疑。
她在點餐軟件上找到了菜單,一看價格貴得想哭,又不敢抱怨,翻來翻去,發現日式便當相對便宜,便說:“城哥,這家的便當有優惠,豬排飯和鰻魚飯都打折,你喜歡哪一個?”
“我隻喜歡壽司。上次的壽司你不是也喜歡吃麼?就點A57號壽司套餐吧。”
連套餐號都知道,看來是吃熟了。星雨一看,二人份要214塊,立即說:“那就點一人份,我吃麵就可以了。”
“我餓了,點三人份,你也吃點兒。”
三人份一共321塊,外加兩份味噌湯和兩份章魚燒,付款時星雨的手在抖、心在滴血、但很快就心平氣和了,因為薊千城說:“把賬單發我,回頭給你打錢。”
“不、不用了吧?”她假裝客氣。
“應該的。是我要來看你燒焊的,還耽誤了你的工作,不好意思。”
他還會不好意思,星雨有點小感動,決定再勸勸他:“城哥,人奶真能止痛,你一定要試試。實在不放心的話,我去找個小點的容器,給你在爐子上燒開了,再冷到室溫給你滴?”
“行吧,就信你一回。”他摸索著回到沙發,愜意地坐下,翹起二郎腿,好像他才是屋子的主人:“但是潘星雨,你可千萬彆把我整瞎了。整瞎了,你麻煩就大了,考慮改行當護工吧。”
“那不會!”她笑著去了廚房。
* * *
櫃子裡有一隻不鏽鋼湯勺,是她上個月買的,因為便宜就沒在乎大小。用起來發現太大了,很不方便,遂棄之不用。她洗淨湯勺,在火焰上過了一遍,算是消毒,然後把奶水倒進湯勺裡,開了小火,在煤氣爐上煮開,倒進玻璃瓶,又放進冰箱裡降溫。
在等待的過程中,她將敷眼的濕毛巾換了一塊,重新包上冰塊,讓他仰麵躺著,敷在眼睛上。
大概是覺得屋子太安靜,薊千城說:“把電視打開,聽聽新聞吧。”
“我家沒電視。”
“音響?放點音樂?”
“沒音響。”
“耳機?”
“沒耳機。”
“那你這有什麼可以娛樂一下的?”
“隻有一些書。”
“你覺得我這狀態——能看書嗎?”
狀態好他也不會看書呀,應該是天天打遊戲吧?
“要不,我手機裡找本小說給你念念?”
“就你那普通話?像我這種智商的人都是連蒙帶猜的,”他搖頭,“算了吧。”
既然這麼說,星雨隻好沉默。兩人相對無言地在屋子裡待了幾分鐘,星雨起身去冰箱拿出奶液,滴了一滴在手腕上試了試溫度:“人奶準備好了,我給你滴上吧。”
這次他很配合,讓她扒開眼皮在每隻眼睛上各滴了五滴。
“閉上眼睛,保持五分鐘,不要睜開。”星雨在手機上按定時器,“每30分鐘滴一次。”
“需要點這麼多嗎?什麼時候可以不點了?”
“不疼就不用點了。”星雨說,“還疼嗎?”
“不太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