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星雨的辭職,夜班經理陶然抱之以司空見慣的態度。星雨給的理由是:父親病了需要用錢,儘管做焊工已經不輕鬆,她必須要打夜班工。現在父親病情基本穩定,不用給家裡寄那麼多錢了,她想利用晚上的時間讀書學習,提高自己。這話半真半假,但從她的嘴裡說出來,就變成了搪塞之詞。她曾信誓旦旦地向鹿哥保證自己比那些乾幾個月就走的大學生靠譜,結果她走得比大學生還快,簡直是啪啪打臉。愧疚之餘,星雨隻好說自己不會馬上走,等店裡找到了接替的人,她負責培訓上崗後再離開。
聽這話時,陶然一邊將胳膊支在吧台上,一邊掏出小鏡子檢查自己的眼影,然後從抽屜裡拿出一大摞簡曆翻了起來,挑出其中的一份,漫不經心地道:“哇,這姑娘挺漂亮的,還是個研究生呢。這年頭,研究生也想打工了。”
星雨目瞪口呆地看著她拿出手機,三言兩語地講了幾句,用筆在簡曆上劃了個勾,然後說:“明天你不用來了。研究生說她上午過來,下午培訓,晚上就可以上班了。你的工資下班前給你結清。”
她這才意識到陶然生氣了,故意拿話堵她,彆以為自己了不起,想打工的人多得是,條件比她好的也多得是。
“那……”星雨尷尬地賠笑,“培訓的事兒我來弄,明天晚上我過來帶她一下。”
見她沒有接茬,又加了一句:“不用給工資。”
“不必了。”陶然淡淡地說,“也不是什麼高難度技術活兒,基本上一學就會,這幾天也不忙。”
她越是輕描淡寫,星雨的臉越紅,不由自主地結巴起來:“辭、辭職的事兒,我、我還沒通知鹿哥、城哥、可薈姐,需要我……嗯……正式通知一下嗎?”
“不用,夜理經理有權處理,這也不是第一次。”陶然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到時候我跟他們彙報一下就行。”
打烊的時候星雨將自己在拉薩八廓街買的兩條手串送給陶然,說知道她喜歡藏族藝術,感謝她對自己的關照。她拿在手裡看了一下,道:“我要是不收,你會很不開心吧?”
星雨窘然點頭。
她把手串套在腕上:“那就謝了。”
關好店門後,星雨沒有立即走,在台階上依依不舍地看著頭頂上的霓虹燈,陶然走過來拍了她一下,問道:“你跟城哥去拉薩了?”
她遲疑了一下,終於點點頭。
“你們分手了?”
她搖頭更正:“我不是他的女朋友。”
“沒關係,不用承認。”陶然眯了眯眼,“當年他來跟我分手,我從頭到尾都是有說有笑好商量,後來還找他借過錢呢。”
星雨一陣愕然,傻傻地問道:“還了麼?”
“還了……一些。”她下意識地轉動著手上的戒指,“彆哭得太狠,他隻會離你更遠。萬一將來你缺錢呢,不還得找他?”
“……”
接著,她又指了指那顆天珠:“這東西很值錢,可以換一棟房子。千萬彆還給他,問就說丟了。城哥這人同情心超強,女朋友越因難他越大方。”
她不知道這句話的重點是指她窮,還是為了解釋其他的女朋友為什麼沒有天珠。她突然有一種想跑的衝動。
她是一個站在流沙裡的人,陶然問得越多,她隻會陷得更深。
“你要是還想來上班,無論什麼時候,”陶然瀟灑地甩了一下頭發,留給她一個窈窕的背影,“給我電話。”
她的手在夜色中揮了揮,上麵的手串嘀嗒作響。
* * *
星雨的小說《關河冷劍》因為完結,訂閱量大增,一下子收到三萬元的稿費。
她到原木的專欄下瞄了一眼,發現他的《紫星一族》還在穩定更新,據瑟瑟透露,小說已接近尾聲,將於下周五正式完結。
陶然說薊千城在拉薩還沒有回來。星雨估算了一下這次旅行的費用:所有餐館的賬單、門票的價格、賓館的消費她都拍過照,機票的價格也很好算。她把這些全部加起來除以二,然後湊了一個整數,注明“拉薩旅遊費用”,支付寶轉賬給了薊千城。
那邊,收到錢後沒有任何回複。
星雨又發了一條短信說自己辭職了,工作已交接完畢,把跟陶然說的理由又說了一遍,希望他能諒解雲雲。
那邊,過了一個小時,回複了三個字:“知道了。”
又過了二十分鐘,他發來一條消息:“那咱們的小說還寫嗎?”
她回了三個字:“不知道。”
* * *
正巧回來的這一周,車間裡非常忙碌。以前叫星雨加班,如果是打工時間,她都會推掉。摸清規律後,工段長隻會在不打工的那幾天叫她加班。星雨一般都會答應。辭職後,星雨的“可加班時段”就空出來了,很快就排滿了。
與此同時,午飯時間,齊嶽又開始頻頻露麵。他問星雨打工的時間是不是改了,星雨說辭職了。
“哦。”他用力咽下滿嘴的飯,一臉驚訝,“你們分手了?”
“和誰?”
“薊千城啊。”
“我不是他的女朋友。”
“哈,逮到你啦。上次你可不是這麼說的,”齊嶽嗬嗬一笑,“薊老板還請大家吃過飯呢,忘了?”
這回輪到她“哦”了一聲,語氣裡全是懊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