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珠 星雨的身子不由得一滯。(2 / 2)

趕回公寓時,家門大開,兩位民警已經到了。星雨以為哥哥被抓走了,沒想到民警說,他們進來的時候裡麵的人已經跑了。問鄰居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星雨簡單地講述了一下事情的經過,一位民警表示不理解:“你是說,非法闖入者是你的哥哥、嫂子和兩個侄女?”

“對。”

“你們不是一家人麼?”

“他是撬門進來的,不僅打傷了我,還殺了我的狗。”她報出哥哥的姓名生日,說他是個有案底的人,曾因打架、鬥毆和盜竊被拘留過。

另一位民警一直在旁邊拍照,聽見“盜竊”二字,立即說:“你去看看丟了什麼東西沒有。”

因為剛才的一番打鬥,家中一片狼藉。星雨回家的時候一直背著隨身包,手機和銀行卡都在身上。家裡的現金不算多,客廳的一個抽屜裡放著兩千塊。

兩千塊不見了。

臥室裡,五件最漂亮的裙子不見了。

這些都不是最貴的。

最貴的是薊千城在頒獎大會上送給她的那枚天珠和他從衝賽康淘來的一盒子珠子,都放在一個雙肩包裡。薊千城一直沒有過來取。

想到這裡,她出了一身冷汗,連忙打開櫃子,翻出雙肩包,伸手進去一摸。

古珠還在,天珠不見了。

以潘星奎的見識和教育程度,應該不知道天珠很珍貴。可是蕭有田調查過薊千城,知道他家的天珠收藏價值不菲,這件事他一定跟妹妹、妹夫提起過。

薊千城掏出手機,翻出天珠的照片和交易明細,民警看見上麵的數目,嚇了一跳:“這麼小顆珠子,這麼貴?”

他點點頭。

“你們怎麼證明一定是他偷的呢?”

“我裝了監控,”星雨說,“客廳,樓道都有。”

她打開電腦調出監控,民警一邊看一邊皺眉思索。

監控把一切都拍了下來:星雨上午出門,前腳走,哥嫂一家後腳就到了。潘星奎怎麼撬鎖,Momo怎麼撲咬,兩人臨走時瘋狂地翻箱倒櫃,拿走了現金,拿走了天珠,拿走了一些看上去比較值錢的衣物。監控不但錄了像而且錄了音,證明潘星奎從蕭有田那裡得知天珠是個很值錢的東西,“一顆可以買一棟彆墅”。

搜集完所有的人證物證,因為盜竊數額巨大,民警帶著他們去派出所做了筆錄。

“珠子要是找不回來,按照你說的價值加上他的前科,量刑恐怕在十年以上。”民警嚴肅地問星雨,“你確定這不是家庭內部矛盾?確定要追究你哥的刑事責任?”

“確定。”她果斷地說。

“完全沒有諒解的餘地?”

“沒有。”星雨堅定地搖頭,“而且天珠不是我的,是薊先生的。我沒有諒解的資格。”

“薊先生是你的什麼人?”警察問星雨。

“同事,”她說,“我們一起合作寫書。他有一次去北京出差,暫時把天珠寄存在我這。薊先生不認識潘星奎,跟他沒有任何親戚關係。”

“對我來說,他就是一個純粹的賊。”薊千城補上一刀。

從派出所出來,夜已深了。他們踩著初融的積雪,向著停車場走去。

星雨握著他的手,心中無比焦慮:“你覺得那顆天珠還能找回來嗎?”

“盜竊罪的刑期與被盜物品的價值密切相關。天珠要是找回來了,或者說你哥主動退還了,他的刑期會大大減少。”

“……”

“所以,天珠最好找不回來。”

“我賬上的錢還挺多的,城哥,我不會讓你受損失的。”

“如果你哥是個大麻煩,我寧願現在就把他解決掉,以免給咱們的孩子留下後患。”

“咱們的孩子?”星雨瞪了他一眼,“你想得倒遠。”

“遠嗎?”他忽然抱住她,輕輕地吻了一下,“ 不遠吧,魚藏老師?”

“城哥,”她輕輕地說,“我害怕看見你和我哥打架。”

“對付他用不著打架。”他淡淡地說。

* * *

潘星奎是出事後的第四天抓到的,他在一輛擁擠的公共汽車上扒竊,被憤怒的群眾扭送到了公安局。

聽二虎說,他之所以如此猖狂地搶錢,是因為欠了一大筆賭債,又惹上了不該惹的人。債主派了兩個馬仔從遠陽趕到江州追債,威脅說再不還錢就把他大卸八塊。

審訊時警察追問天珠的去向,他說被人搶走了,應該就是債主派來的馬仔。

那天,在派出所門口,蕭金桂“撲通”一聲給她跪下了:“星雨,你能不能請薊先生給你哥寫個諒解書?警察說隻要有諒解書,你哥最多關幾個月再交個罰款,就可以回家了。不然的話,有可能要判十三年。你哥那暴脾氣,在牢裡還不得天天跟人打架?怕是要關一輩子了。求求你,跟薊先生說說,我們知錯了,再也不敢了騷擾你了,行不行?”

“不行。”星雨走到一邊,不接受她的“大禮”。

“為什麼不行?”

“因為你翻臉比翻書還快。”

“我知道你有怨氣,但你們畢竟是兄妹啊,是一家人啊,怎麼說也是血濃於水呀!”蕭金桂將兩個女兒摟在懷裡,“我身體不好,又有哮喘,家裡隻有你哥一個勞動力,他要是進去了,你讓我們三個怎麼活?本來還可以投靠我哥,我哥也被你燒死了。星雨!你不看在哥嫂辛苦把你養大的份上,不看在死去的椰子的份上,也要看在你兩個侄女兒的份上啊!她們都是你一手帶大的,小時候跟你吃跟你睡,你忍心讓她們沒了父親,在大街上流浪?”

“這個時候提‘血濃於水’是不是有點晚了?”

口雖這麼說,看著兩個侄女兒,她的心還是湧起了憐意。生怕心軟又被拿捏,她快步跳上自行車,絕塵而去,身後響起蕭金桂撕心裂肺的咒罵聲:“潘星雨你個沒良心的白眼狼!我咒你天打雷劈斷子絕孫!”

以為其患遂絕,不料第二天上班,門衛給焊工班打電話,說有廠門口有兩個小孩哭著要見她。

星雨立即猜到是家美、家麗。

兩個孩子穿著破棉襖,天寒地凍,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星雨一看,於心不忍,隻能將她們帶到媽媽的發廊。

孩子們嚇傻了,說話語無倫次,隻說媽媽走了,讓她們以後跟著二姑過,然後就是哇哇大哭。

星雨氣到吞聲,不敢相信蕭金桂能無賴到這種地步,媽媽見狀安慰道:“小姑娘們挺可憐的。與其跟著蕭金桂有上頓沒下頓,不如讓她們跟著我,我也好有個伴兒。” 星雨隻得讓媽媽帶著侄女住進自己的公寓,等新房交房再搬過去。自己因為要趕寫《回音》,就住到薊千城那邊。

過了幾日,星雨向二虎打聽蕭金桂的下落,二虎問了一圈都說不知道,她家在石琮已經沒人了,估計是投奔哪個遠房親戚了。星雨聽後,隻能作罷,讓兩個侄女繼續跟著媽媽生活。她的心中,對於椰子的死,始終有一份深深的歉意,儘管不是她的錯,也無法原諒自己。家美家麗是椰子的妹妹,她不想看著她們重複自己的命運,這麼做,也算是對椰子的一份交代。

她把這個安排告訴給薊千城,忍不住自嘲起來:“噯,快快點醒我,我是不是心又軟了?又給自己找了一堆的負擔?”

“慈不掌兵,義不養財——說的就是你啦。但這也是我最喜歡你的地方,星雨。”他摸了摸她的臉,“你來自一個糟糕的家庭,有一個破碎的童年,你的靈魂滿是疤痕。但這一切並沒有讓你變得自私、脆弱、冷漠。你依然善良、依然堅強、依然負重前行、依然不斷地傳遞著正能量。沒錯,你又給自己找了新的負擔,但你身邊也多了一個肩膀呀。”

遇見他之前,她是一堆碎片。現在,他緊緊地抱著她。

她感到那些碎片被他拾起,一個又一個地粘了回去。

她在石琮失去了一個家,卻在江州找到了另一個。

既然世界對她無所安排,她隻能為自己創造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