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他心裡閃過無數念頭,待到了地方時反倒平靜了許多。皇帝找他來肯定是問龍王爺的事情,他如實交代,想來不會被為難。
在殿外候了片刻,江羨魚便被帶了進去。
他依著禮數朝皇帝磕了頭,而後便垂首立在旁邊候著。
皇帝約莫五十出頭,平日裡保養得宜,身形並未走樣,麵上也沒什麼老態,看著還算周正。
“你這兩年倒是見長,上回朕見到你時,可沒這麼高。”皇帝和顏悅色地道。
“嗯,小人今年已經快十九了。”江羨魚說。
“前些日子朕便想宣你進宮,一直沒顧上。”皇帝從書案後頭起身,走到江羨魚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又道:“不必拘束,朕今日找你來隻是問你幾句話。”
“陛下想問什麼話?”
“朕聽聞你今日在街上險些受傷,是青龍現身救了你?”
江羨魚點了點頭,規規矩矩地道:“應該是吧?我瞧著就是龍。”
皇帝麵上一喜:“你是如何將他召來的?”
“回陛下,是他自己來的,小人什麼都沒做。”江羨魚道。
“哦?”皇帝循循善誘地道:“京城這麼多人,為何隻有你遇險時他才會出現?”
“大概是因為小人平日裡會供奉龍王爺。”
“你是如何供奉的?”
“我……”江羨魚正要將自己供奉龍王爺金身的事情和盤托出,卻忽然想到了小黑。巡防營和京郊大營的人都在追查妖孽一事,若是讓他們得知小黑的下落,定會將小黑當成妖孽抓起來處置。
念及此,江羨魚改口道:“小人就是對著天地跪拜,求龍王爺庇佑。”
皇帝將他方才的神情儘收眼底,幾乎立刻就看出了他在隱瞞什麼,麵色不禁一沉:“想清楚了再回答。”
江羨魚聽出了他話裡的威脅之意,額頭上冷汗都下來了。
“朕這些年一直在派人尋找龍族的下落,這你是知道的,你兄長當年也是為了此事遠赴南海,沒想到卻一去不回。今日你召來了龍族,乃是大功一件,朕會好好賞你。”皇帝道:“不過朕不希望你有所隱瞞。”
“不敢欺瞞陛下。”江羨魚忙道。
“朕還有些折子沒批完,你先慢慢想,待你想清楚了再同朕說。”皇帝說罷起身回到了書案前坐下開始批折子,沒再理會江羨魚。
禦書房內安靜無比,隻有皇帝翻閱折子的窸窣聲,江羨魚麵色蒼白地立在那裡,腦袋裡一片混亂。他自幼雖在京中長大,卻鮮少沾染陰謀算計,遇到這種情形自是不懂周旋。
若是換個心思活絡之人,隨口扯兩句話也就搪塞過去了,但江羨魚心思單純,又生怕暴露了小黑的行蹤,便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約莫過了近一個時辰,皇帝的折子終於批完了,此時江羨魚腿腳都站麻了。
“想清楚了嗎?”皇帝開口問。
江羨魚沉默了許久,而後深吸了口氣,朝皇帝一揖:“回陛下……方才小人有些糊塗,這會兒想起來了。”
皇帝聞言一笑,沒想到他竟這麼識趣,麵上當即又恢複了那副和顏悅色的模樣。
當日,便有一隊羽林衛“護送”著江羨魚出了宮。
不過他們並未去梅園,而是去了江府。
江羨魚在一眾羽林衛簇擁下,去自己的住處請出了那尊漆了金漆的石龍。那是他最早供奉的“龍王爺”,後來換了金身後他就將這石龍放到了江府,沒想到如今竟是派上了用場。
羽林衛的人護送著那條漆了金漆的石龍回了宮,但他們並未儘數撤走,而是留下了一支十數人的小隊,說是奉陛下之命“保護”江羨魚。
“傷口還疼不疼?”江幕輕問道。
“已經去醫館上過藥,這會兒不疼了。”
江幕輕早已聽聞了今日的事情,但她並未表現出過多的情緒:“今日進宮,陛下沒有為難你吧?”
“他讓我站了一個時辰……姐,我是不是闖禍了?”
“你能闖什麼禍?”江幕輕抬手理了理他額前的碎發,安慰道:“放心吧,不是什麼大事情,不過是派幾個人盯著咱們罷了。況且你既有龍族庇佑,誰敢輕易動你?”
她這話帶著幾分玩笑,江羨魚卻笑不出來。
“陛下拿了那石龍喚不出龍王爺,定要不高興。”
“龍族不願結盟又不是咱們的錯,籟不到你頭上。”
江幕輕在他腦袋上揉了揉,又道:“過幾日,我讓人送你去祁州,屆時讓舅舅給你張羅一門親事,你過去以後儘快將婚事辦了。”
江羨魚一怔:“姐,我還小,怎麼忽然讓我成婚?”
“兄長不在了,你的事情便由我和舅舅做主。舅舅素來疼你,定會幫你尋個可心的姑娘,你不必擔心。”
江羨魚一聽這話急了:“我不成婚!”
“此事由不得你。”江幕輕說罷便要離開,卻被江羨魚一把拉住了胳膊。
“姐……”他還要去南海找兄長,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成親?
江幕輕轉頭看到他額頭上的傷,忍不住歎了口氣。
“陛下苦尋龍族多年,一直無果,你是我朝唯一一個得了龍族青眼的人。”江幕輕道:“若你有本事讓兩族結盟也就罷了,否則他定會千方百計將你綁在身邊,利用你和龍族建立聯係。”
“什……什麼意思?他會將我關起來嗎?”
“他不會傷害你,而是會找一個順理成章的借口留住你,隨便給你封個隨侍的官職,要你一輩子待在宮裡,或者挑一位公主與你成婚。”
所以江幕輕才打算搶先一步把他送到祁州投奔舅舅。但如今江府都有羽林衛看守,隻怕她這打算也未必能行得通。
“他就不怕我朝龍王爺告狀,求龍王爺下雷劈他?”江羨魚憤憤地道。
“龍王爺會為了你與人族天子為敵嗎?”
被她這麼一問,江羨魚瞬間泄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