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羨魚自認和龍王爺有點交情,但這情分有多少,他還真摸不準。
他在書上看過,天子命格尊貴,有紫薇星護佑,尋常妖邪都不敢近身。龍王爺雖然神通廣大,但若是與皇帝對上,還真不好說是什麼結果。
更何況是為了他一個區區凡人?
而且江羨魚很珍惜朝龍王爺祈願的機會,他所求的是讓兄長平安歸來,因此不願輕易求其他的東西,生怕求得多了龍王爺覺得煩。
所以,沒有人能幫他。
皇帝要他生他便生,要他死他隻能去死。
江羨魚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感受到皇權的巨大威懾力。他隻覺十分沮喪,短短一日的工夫,他的處境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公子,您沒事吧?”一旁的穀子問道。
“早知道,應該先將栗子糕給小黑送去梅園。”江羨魚坐在桌前,打開栗子糕拈了一塊,“今日給龍王爺的貢品都沒擺,小黑也餓著肚子呢。”
“要不小的去一趟梅園,把這些東西送過去?”
“算了,羽林衛的人盯得緊,你還是彆去了。”
江羨魚吃了半塊栗子糕,隻覺得沒滋沒味的,便放下了。他在房中一會兒坐一會兒站,心中煩亂不堪,一會兒擔心小黑挨餓,一會兒又擔心皇帝要找他麻煩。
他推開門想要出去透透氣,卻見自己這小院裡守了好幾個羽林衛。
“我出來看看。”江羨魚道。
“江小公子請便,我等隻是奉命保護公子,不會乾涉公子的自由。”
江羨魚暗道,你說得好聽!
這一堆大活人處處跟著,這還不叫乾涉?
“我聽說這兩日滿京城都在追查妖孽的事情,你們何必在我這裡浪費工夫?”
“若是公子能助我朝與龍族結盟,那些妖孽自然會無所遁形。”那羽林衛道:“況且追查妖孽的事情自有巡防營在辦,他們對京城十分熟悉,想來不出三日就能把京城翻個底朝天。屆時無論是什麼妖孽,都要現出原形了。”
“不出三日,這麼快?”那小黑豈不是有危險?
後齋被官府查辦了,暫時沒法送走小黑。他原本想著,可以先去求寧老王爺幫幫忙,在官府麵前替小黑做個保,證明小黑不是傷人的妖孽。但想到自己如今朝不保夕的處境,還是把小黑送走更穩妥,免得受了自己牽連。
可他如今這境況出門都難,更彆說去乾彆的了。
就在江羨魚一籌莫展之際,門房來報說榮琰來了。
“謔,你家這麼多人呢?”榮琰看著他院子裡的羽林衛,表情十分驚訝:“陛下賜給你的護衛?這可是羽林衛哎!”
江羨魚示意穀子關了房門,這才開口道:“你喜歡讓他們跟著你吧。”
“我可沒那個待遇。”榮琰興高采烈地道:“你現在可不是一般人了,滿京城都傳開了,說你在大街上召來了青龍!”
榮琰與江羨魚一樣,心思都比較單純,壓根不會想到此事背後的利害關係。他聽說了此事後,隻覺與有榮焉,巴巴就跑來了江府。
“上回你說龍王爺給你錢我還不信,現在看來竟是真的!陛下今日宣你進宮,是不是要給你封官呢?”
江羨魚見他這麼高興,便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自己如今這處境誰也幫不上忙,朝榮琰說了也隻會讓對方平白擔心。
不過榮琰拉著他絮叨了一會兒,很快就發現了異樣。
“你怎麼一直皺著眉頭啊?”榮琰看了看他額頭的傷口,有些擔心地問:“額頭上是不是還疼呢?”
“我是在擔心小黑,原本想讓後齋送他去南海,但是後齋被巡防營的人查封了。他們現在到處搜捕妖孽,若是查到小黑頭上就麻煩了。”
“那怎麼辦?能不能找陛下說說情?你現在可是龍王爺庇護之人。”
“沒你想得那麼簡單。”江羨魚歎了口氣:“我隻怕他們將小黑當成妖孽處置了。”
“他也不過是隻鮫人罷了,你何必那麼在意他?”
“鮫人也是人,他與你我長得一樣,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隻是沒有腿罷了。”江羨魚道:“而且他生在南海,我一看到他就會想到兄長……說不定兄長在南海失蹤後,也是被旁人撿了回去。”
榮琰聞言便明白了:“你是覺得,你待小黑好,旁人就會待你兄長好?”
“我不知道旁人會如何待我兄長,但我想小黑若是有家人,定然會像我思念兄長一樣思念著他。”江羨魚說著眼圈便有些泛紅。
榮琰拍了拍他的肩膀,開口道:“咱們一起想辦法。”
“後齋這條路走不通了,咱們能不能找個商隊?”江羨魚道:“我多付些銀子,讓他們幫忙把小黑運到南海。”
榮琰聞言也覺得此事可行,當即便答應要幫江羨魚打聽一番。
原以為事情不會那麼順利,沒想到當日黃昏時,榮琰便又來了江府,說是找到了一支商隊願意幫忙。
“可靠嗎?”江羨魚問。
“是盧承勳的遠房表哥,行商好些年了,辦事應該是牢靠的。”榮琰道:“盧承勳幫忙打聽了,說他們商隊明日一早便有一趟貨物。不過他們走不到南海,所以後頭專送小黑,得加錢。”
“加錢沒問題,隻要辦事穩妥就行。”
江羨魚說著取出了自己所有的銀票塞給了榮琰。
“一會兒咱們就去找盧承勳。”榮琰說。
“我現在出不去,羽林衛的人看得太緊了。”
榮琰一怔,“他們是來監視你的?”
“差不多吧,我暫時也去不了南海了。”如今這情形,若江羨魚貿然離開京城惹怒了皇帝,隻怕會牽連江幕輕。
“不去南海也好,正好舍不得你。”榮琰道:“不過你可想好了,明日一早送走小黑,你可就見不到他了。”
江羨魚想到小黑,不禁有些難過,他早已將小黑當成了朋友,明日一彆隻怕很難有相見之日了。
“可是我出不去。”
“要不這樣……”榮琰趴在江羨魚耳邊低語道:“你扮成小廝跟著我一起出去。”
“萬一被看出來怎麼辦?”
“不試試怎麼知道?看出來他們也不能把你怎麼樣,你有龍王爺當靠山,怕什麼?”
江羨魚一想也是,若是能順利出去,他至少還能再見見小黑。
於是,榮琰一直在江府待到天黑。
待夜色暗下來之後,他便讓江羨魚換上了穀子的衣服。
“一會兒出去你就低著頭跟在我後頭。”榮琰叮囑道。
江羨魚點了點頭,縮著脖子垂下了腦袋,看上去很是緊張。
“走。”榮琰在他肩膀上一拍,伸手打開了房門。
江羨魚在屋內朗聲道:“穀子,你去送送榮琰。”
“是,公子。”穀子躲在門後應聲道。
他話音一落,江羨魚便快步走到門口,垂首跟在了榮琰背後。
院中的羽林衛聽到了方才屋內的對話,因此並未多想。
尤其榮琰出了房門後便故意嘀咕道:“不就是認識龍王爺麼?有什麼了不起,還在本公子麵前擺架子?切!”
羽林衛聽了這話,都忍不住多看了榮琰兩眼,自然就忽略了榮琰身後的“小廝”。於是,江羨魚輕而易舉地跟著榮琰混出了江府。
兩人不敢放鬆,一直到榮府的馬車拐出了巷子才敢開口說話。
榮琰將江羨魚送到了盧府,然後就讓自己的小廝和江羨魚換了衣裳,帶著小廝重新回到了江府,免得江府的羽林衛見“穀子”遲遲不回來起疑。
盧承勳目光在江羨魚身上打量了一眼,見對方雖然穿著小廝的衣裳,但絲毫掩不住出塵的氣質,看著還比平日裡更多了幾分乖順。
“往後有什麼事情也可以找我幫忙,我認識的人可比榮琰多。”盧承勳道。
“今日多謝你了。”江羨魚說著朝他行了個禮。
盧承勳見他如此見外,有些不高興,“你對榮琰也這麼客氣?再這樣,我可不幫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