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時聞跟小黃蹲街頭拍交警查酒駕。
雲城經濟好,氣候熱,人們夜生活豐富,淩晨從酒吧會所出來的車仍絡繹不絕,將近四點街道才安靜下去。
一個個卡點跟過來,熬了一宿難免犯困,小黃把攝像機支在腳架上,自告奮勇去便利店買咖啡。
時聞站在綠化帶旁邊嚼口香糖提神。有個長得挺帥的小交警在隔壁抽煙,問她要不要。時聞笑著搖搖頭,他就有點害羞地收了,麵紅耳赤跟她搭話。
乾這行多認識幾個人不是壞事,時聞正準備把手機摸出來加帥哥微信,突然一道亮得刺眼的車燈晃過來。
一輛蘭博基尼超跑轟鳴著劃過柏油路,無視交警的指揮,直直衝過路障往前撞。
後麵的警用摩托追了小段路才成功把它彆停,交警大叔暴躁拍窗,“個兔崽子!追你一路了,熄火下車,趕緊的!”
那車主過了好一會兒才降了車窗,一隻戴著百達翡麗的手伸出來,遞過去一部正在通話中的手機。
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攝像機挺沉,小黃還沒回來,時聞懶得回頭扛,直接挎著單反往那邊跑。旁邊的帥哥交警見狀,也扔了煙跟著過去。
他們靠近的時候,交警大叔那股暴躁勁兒都蔫了,端著手機低眉順眼回話:“是,沈局,我明白……是、是,小事兒,您放心,我這邊馬上處理好。”
時聞“哢嚓哢嚓”連按幾張照片,又開了錄影模式,交警大叔吃了一驚,邊把手機還回去,邊拿手擋了擋她鏡頭。
時聞清麗的臉從相機後麵露出來,不輕不重地笑了笑,“警察同誌,吹都不吹就讓走,這不合規矩吧?”
交警大叔遮遮掩掩,“你等會兒,先彆拍,這事……”
“華哥。”小交警把他手從時聞相機上移開,沉默地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執法記錄儀,“我還錄著。”
“不是,你這愣頭青……”交警大叔瞬間掛了臉,“知不知道剛才那是誰的電話?”
小交警梗著脖子沒應聲,自顧自敲了敲車頂,“麻煩配合我們工作,熄火下車,彆碰手機。”
其實打量這車牌跟大叔那態度,車主大概是真有點背景。眼下現場沒發生什麼事故,就算酒駕,後續撈人也就幾句話的事。
但這小交警還挺犟,時聞沒好意思自個兒縮了,讓他喪氣。
“還是請你幫幫忙,把檢測流程走完吧,要不這段素材性質就變了。”她搖搖相機,展示剛剛那段既可以用作新聞素材,亦可以用作舉報材料的影像,好聲好氣給交警大叔砌了個台階下,“要是真有什麼人追究下來,你就推到我們新聞社身上,說是被記者逮著了,非拍不可。”
交警大叔暗道倒黴,臉色來回變了好幾趟,最後還是歎了口氣,客客氣氣請裡麵那人下車,“您看這情況……真不好意思了,周公子,有勞您配合吹一下。”
蘭博基尼剪刀門向上飛,一隻鋥亮的手工皮鞋飄飄忽忽踩下來。
那個所謂的周公子身量挺高,頭傲慢地偏著,一雙丹鳳眼被酒精染成病態的紅,沒骨頭似的靠在車上。
副駕也緊跟下來一個穿吊帶包臀裙的女孩,五官精致,妝容時髦,奶茶色尖尖美甲搭在他手臂上。看起來有點眼熟,大概最近哪個新冒頭的網紅或小明星。
“Surprise.”周燁寅叼著根煙,輕佻地吹了聲口哨,“剛沒敢認,居然真是時大小姐。”
剛剛車內陰影重,沒看清,這會兒看清了,時聞剛舉起的相機就又放了下來。
“還記得我麼?”周燁寅提醒她,“尚德高中,高你一級,我跟霍贇同班,總在一起打球。有一回在體育館,因為你,他踹了我一腳狠的,還有印象嗎?”
時聞淡淡乜他一眼。
“哦,不好意思,不該提起你傷心事,我忘了霍贇——”他彈了彈舌,手指從脖子上隨意劃過去,“那個了。”
周燁寅像是還嗑了點彆的東西,麵部肌肉一抽一抽笑得詭異,“你現在跟著誰?落魄成這樣,這是在玩兒站街play?”
“說話放尊重點兒!”小交警看不過眼地側身擋住,將酒精檢測儀懟到他麵前,“趕緊配合,吹。”
周燁寅隨便吹了口氣,還拿那雙對不準焦距的眼去看時聞胸前的工作牌,“玩真的啊?……記者?不如跟我算了,起碼我不會讓你深更半夜在外邊吹風。”
“Eli——”挨在他身邊的女孩似怒似嗔,挽著他手臂晃了晃,“我還在這兒呢。”
周燁寅順勢重重捏了一把她的胸,笑道:“滾邊去,彆賣騷。”
女孩明顯吃痛,但不以為意,柔若無骨貼得更近,“不是說好了,這周都會好好陪著我的嘛。”
“我他.媽叫你滾。”周燁寅還是濫笑,話裡卻不是那麼個打情罵俏的意思,“婊子聽不懂人話?”
這人喜怒無常,女孩訥訥收回手,不敢再出聲,踩著恨天高退到綠化帶邊上去。
時聞懶得搭理他們,轉過鏡頭去拍酒精檢測儀上麵的數字。
112mg/100ml。
遠超醉駕標準了。
周燁寅麵皮都透著不正常的潮紅,語氣曖昧,“所以我明天會出現在你寫的新聞裡?”
時聞說:“會給你的臉打馬賽克,否則有礙觀瞻。”
周燁寅根本不當回事,“作為答謝,什麼時候賞臉跟我吃頓飯?”
時聞麵不改色,“醉駕一般拘留十五日。”
“不如就明晚?”周燁寅吃吃一笑,“吹氣檢測不能直接當鑒定結果用,等酒醒得差不多再抽血,就不是你期待的酒駕啦。”
這麼熟悉流程,顯然是經驗之談。
時聞退開幾步,讓交警把人帶走,“那你去派出所等吧,慢走不送。”
周燁寅笑意更深,對著她拍照的閃光燈豎了個中指,又舔了舔嘴唇,“紅色最襯你,寶貝兒,記得穿騷點兒,明晚我去接你。”
*
時聞記性可好可壞。
她被周燁寅惡心得沒吃下早餐,但交過稿,睡過一覺醒來,就將這事拋諸腦後了。
當記者這幾年什麼爛話沒聽過。剛入行那會兒跟著前輩去調查一個債務違約的國企,被困園區不讓出來,還是總編不斷交涉,熬了一宿才被幾個彪形大漢押著坐上返程的高鐵。
有了這初印象打底,時聞對往後工作會遇見什麼心裡有數。
周燁寅口頭嚇唬幾句,頂多算小打小鬨。
據前台妹妹通風報信,翌日臨近收工確實有人來找。副總編親自下樓接的人,在領導辦公室坐了會兒,財經主編顧寧也被叫了進去,沒多久人出來,在時聞工位上拿了盆迷你仙人掌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