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浮冰 嫂嫂,是真疼。(1 / 2)

冷空氣 空殼麵包 5308 字 10個月前

臨近下班高峰期,道路開始擁堵。

霍決帶她上了大廈頂樓的停機坪。

鉛灰色雲層時聚時散,雨水將城市浸泡得發脹,無聲無息的,落在身上也不覺得冷或冒犯。

一架奧古斯塔直升機敞著門靜候他們到來。

後排六個位置,時聞進去最裡麵,霍決跟她坐在同一側,中間空出一個座。

旋翼驅動,製造漩渦般的風與噪音。時聞戴上耳機俯瞰底下這片鋼鐵森林,耳機頻道裡霍決也沒說話,隻偶爾傳來駕駛員略帶粵港腔的提示與說明。

私人航線需要提前申請,不知自己究竟是意外,還是計劃中的一環。

整個飛行航程很短,從市中心到海岸線南山,耗時不過15分鐘。

山上的雨比市區直觀,大約是失去高樓建築的遮蔽,成滴成滴砸下來,等在這邊的保鏢迅速撐傘上前。

這個寸頭斷眉的混血毛子眼熟得很,時聞有些訝異,“列夫?”

“小姐。”列夫模樣沒怎麼變,中文口音進步不少。

霍決在外念書的那幾年,列夫是他的廚子兼保鏢。時聞跟他很聊得來,還向他請教過怎麼在湖麵飛石子。上次在雁回山沒碰見,時聞還以為霍決身邊早就換了一批人,沒想到這麼多年,列夫還是在。

“你結婚了?”時聞看見他的左手的戒指,笑著道了聲“恭喜”,又饒有興味地多嘴問:“是之前那個紅頭發的喀秋莎嗎?”

列夫壯得像頭熊,麵相又狠又硬,笑起來嘴巴克製地向下撇。他說是,還說他們的小月亮馬上就要出生了。

時聞真心替他高興,還想接著聊幾句。

“聊什麼這麼開心。”霍決接完電話手機一拋,從後麵走來,傘拿過來自己撐著。

列夫接住手機噤聲退開,時聞隻好也閉上嘴。

細細的傘骨立在中間,霍決神情冷淡,一路一句話沒說。

他帶她來一家矗立在懸崖邊上的北歐餐廳。

Palegg,挪威語,意為「一切可以放在麵包片上的食物」,招牌是一隻站在浮冰上的北極熊。

他們年少時在特羅姆瑟吃過的餐廳,分店居然跨越半個地球開到雲城來了。

時聞對這家餐廳的名字印象頗深。當初他們在翻菜單時,出於無聊,還長篇累牘地爭論過芫荽這玩意兒到底配不配放在麵包片上。

那是他們北極郵輪之旅的最後一站,從雷克雅未克到特羅姆瑟,為時十日。

時聞起初還為冰島居然沒有北極熊的事實悶悶不樂,後麵到了斯瓦爾巴群島,乘著衝鋒艇出去,看見了趴在岩石上的白色毛茸茸才重新變得雀躍起來。

結賬離開,侍應生送了他們一隻小小的北極熊掛飾,說是餐廳免費派贈給旅客。

當時趕著去機場,是時聞順手拿著,後來也不知道被隨手扔到哪裡去了。

她是典型廣府胃,喜清淡,好鮮甜。斯堪的納維亞菜係要麼齁鹹,要麼齁甜,實在不怎麼得她青睞。不過這家分店根據本地人的口味做了調整,感覺比原店友好不少。

他們沒進包廂,選了一樓旋轉餐廳的位置。靠窗是洶湧夜海,地麵是模擬冰川,人們像覓食的北極熊,隨著北冰洋融化的浮冰慢慢往前漂。

兩人相對而坐,時聞打開筆記本,按亮錄音筆放在桌麵。

“那,我們現在開始?”

霍決要了一杯餐前酒和一杯蘋果薑果汁,果汁放到她手邊,點了點頭。

出乎意料地,整個采訪流程非常高效流暢。

兩人就事論事,沒有多餘試探,也沒有半句廢話。

時聞事前準備還算充足,臨時換了人調整得也快,問題提得有條不紊,偶有刁鑽。

霍決話少,回答短而簡潔,但言之有物並不敷衍。他不緊不慢地就著起泡酒吃一道魚子醬牡蠣,比看起來聽得認真,遇到敏感話題也沒往下踩,三言兩語繞了過去。

上主菜的時候剛好結束,時聞將錄音文件轉文字保存雲端,然後將器材收進包裡。

他們嫌麻煩,點的是主廚推薦,侍應生問過有無忌口,接下來便按廚房的意思自由發揮。

結果上來一道北極鮭,皮煎得很酥,上麵撒滿了杏仁片,擺盤和賣相都不錯。

時聞沒有立即動刀叉。

霍決看了她一眼,將自己那份香檳焗鱈魚換到了她麵前。

“忘了你不吃杏仁。”

時聞確實不吃杏仁。

倒不是過敏,硬吃也能吃,就是覺得有股怪味道。

杏仁不是那麼常見的烹飪食材,在外麵點餐,常常隻記得說“不要芫荽”,從來不記得這茬。

霍決慢條斯理切開紅點鮭,連同杏仁片一起吃進去,淡淡道:“不會又要跟我說謝謝吧。”

時聞鼻音還有些重,“講禮貌都不行?”

霍決無動於衷“嗯”一聲,“忍著,起碼在吃飯的時候。”

這是嫌她客氣得倒胃口。

時聞腹誹心謗,自顧自吃起那道帶有樺木蜂蜜甜的鱈魚,“高估我了,本來就沒有那個打算。”

“也是。”霍決嘲弄地笑了笑,“你連剩飯都讓我吃過。”

接下來的餐桌分外安靜,隻能聽見室內從舒曼到薩蒂,一曲曲鋼琴樂章輕盈流淌。

時聞起初還很警惕他會繼續聊起以前的事。

所幸沒有。

說好“隻談工作”。談完工作,霍決就真的一句不提其他。

甜品上了一道接骨木冰淇淋,朗姆酒作底,口感很綿軟。時聞感冒嗓子不舒服,冰淇淋冰冰涼涼,又不過分齁甜,吃完一個感覺喉嚨都自在不少。

列夫進來了兩趟,霍決不耐煩地接過手機再度起身。

時聞聽見了“先生”二字,想是霍銘虎找他,便放了餐勺,說:“你要是忙,我可以自己先回去。”

南山算是半個景點,有纜車往返,下了山不遠就是地鐵站。

霍決沒理她,把自己那杯冰淇淋推過去,說:“吃了。”

又吩咐侍應生再上一個新鮮的草莓碗。

他甫一離座,周圍那幾道目光又充滿好奇地開始打量她。那桌男女和霍決認識,進門後過來打過招呼,霍決隨便頷了頷首,沒出聲,連介紹都沒做。

他們沒敢明目張膽地打量霍決,打量時聞倒是肆無忌憚。

時聞遭不住這種看猴的視線,到底沒吃第二個冰淇淋,不多時也起身出了門。

門外的雨下大了。

密集的雨點縫合天與海的空隙。

風涼涼地湧上來,帶點草腥味,混合海的鹹澀,令時聞很輕地打了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