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區停車場,時聞頭也不回,抱起迷迷蒙蒙的餘淮南就往電梯走。
霍決沒有下車,透過落下的車窗遠遠看她。
餘嘉嘉還沒有回來,家裡隻有保姆阿姨在聽曲鉤花。
時聞讓阿姨帶餘淮南洗漱睡覺,摸出手機又給餘嘉嘉發了條信息,除了一開始那句安撫性質的讓她放心,餘嘉嘉沒再回複。電話打過去,響了一小會兒就被掛斷。
“……這狗東西。”她暗罵一句。
狗東西的小崽子一身奶香,從浴室撲出來抱住她大腿,甜甜央求小姨給自己講睡前故事。
小姨心虛地親了親他腦袋,跟他講對不起,小姨還有工作要忙,申請明晚再給他講。又囑咐他早點睡覺,她明天會早點過來陪他吃早餐,送他去幼兒園。
餘淮南不情不願地被保姆抱走了,時聞又坐著等了一會兒,才起身換鞋準備回自己家。
她家就在對門。
門邊倚著個百無聊賴玩打火機的熟臉。
聽見門開的聲響,霍決稍稍站直,烏沉沉的眸子抬起。他眉骨高,眼窩深,專注看人的時候有種鋒利的攻擊性。
“你小外甥弄臟我襯衫了。”他平靜控訴。
“活該,提醒過你了。”時聞繞過他,按指紋開鎖。
“賠我。”
“沒錢。”
“那你幫我洗掉。”
一人門裡,一人門外,一隻戴著白奇楠念珠的手撐在厚重門扉上。
時聞將門往外推,“再這樣我報警了。”
霍決漫不經心撩起眼皮,“好啊,我想想找個什麼理由帶上你。”
這人不是做不出,也不是做不到。
時聞沒什麼表情地與他對視半晌,終究還是自暴自棄地鬆了手。
霍決推門而入。
屋內傾瀉橘黃暖光,燈沒開得太亮。
落地窗敞開著,有鬱熱的風湧進來,白色窗紗輕微浮動。
時聞摸著牆邊開關開了冷氣,趿著拖鞋過去將窗門掩上。觀景陽台很空,隻種了一棵說不出是什麼的瘦弱植物,蔫不拉嘰的,好在望出去是社區公園,勉強有片綠意遮眼。
客廳沒有電視,也沒有投影儀,茶幾上淩亂放著一台單反、一台拍立得以及一台平板電腦。
皮革沙發正對一個定製造景的智能恒溫箱。長形箱尺寸巨大,模擬森林地表,由一段杉木支撐攀爬空間。
裡麵盤桓一尾詭譎美麗的黑王蛇,漆黑的鱗片,漆黑的眼,無聲打量外界。
三室一廳的格局小巧而敞亮,除了臥室與書房,還專門還留出一間洗膠片的暗房,雜亂夾著許多細節放大的成片。
來不及捕捉更多信息,門就被一一關上,避開不速之客的窺視。
霍決單手插袋站在玄關,安安靜靜,像是在等候時聞發落似的,看她向自己走來。
“脫。”
時聞抱著手臂,簡潔明了。
霍決沒對此發表什麼意見。
西裝外套隨手扔到一邊,卸掉領帶夾,單手扯鬆領帶,連同一起扔開。襯衫下擺被扯了出來,露出隱蘊力量感的精壯腰腹。
聽見很輕一聲金屬叩響,紐扣從上往下解,肌肉線條僨張起伏,猶如一尊毫無瑕疵的大理石雕塑。
如此一來,上半身便大大方方裸著,隻剩右腕一串白奇楠念珠,以及頸間一圈鉑金素鏈。
白襯衫遞到她麵前。
時聞沒多看一秒,拽過襯衫就往裡麵的生活陽台去。
“一個小時,洗完烘乾,之後你就走。”
霍決不置可否。
時聞才不管這打折購入的洗烘套裝,會不會攪壞了他昂貴的襯衫。隨便倒了點洗衣液,按了個快速模式就合上了蓋子。
重新回到客廳,冷氣已經壓下燠熱,在室內四處清涼遊蕩。
霍決站在恒溫箱前,微微低頭,右手纏繞一尾通體純黑的雌蛇。
朱莉黑漆漆的眼與陌生人對望,蛇信子危險地呲著,得到對方一個輕慢的笑。
蛇腹忽忽粼粼拖曳幽藍暗光,極慢極緩地從他一隻手爬到另一隻手,擦過掌心舊疤,沿著手臂突起的青筋,試探著往頸肩繞。
它被好脾氣地縱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