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決略抬了抬手,方便它向上遊移,分叉的蛇信子一呲一呲,舔過鎖骨間的素鏈。
玄黑的鱗。灰白的鉑。闊撐的男性骨架。
無端一種詭異又潮濕的情.色感。
時聞靠在牆邊觀望半晌,忍不住出聲提醒:“它沒那麼乖,小心咬你耳朵。”
“物似主人形。”霍決一副從容不迫的姿態,想起什麼舊事似的,評價道:“像你。”
時聞不肯接腔,不情不願走近了,一根手指勾住他頸間素鏈,讓他順從地俯身低頭。
“彆動。”她左手搭上他的肩,引導朱莉慢慢纏回自己掌中,“咬了賠不起。”
霍決炙熱吐息灑在她耳廓,鼻尖順勢蹭了一下,“我咬回去,也不吃虧。”
時聞怕癢地抖了抖,下意識要踢他一腳,又怕把朱莉嚇到應激狀態,真要攻擊咬人,隻能皺眉狠狠剜他一眼。
霍決服軟,悶笑著見好就收。
閃著粼光的黑蛇,從他身遊回她手。
時聞熟稔地單手握住,安撫地摩挲蛇鱗,麵上表情不自覺柔和下來。
忽地,察覺到閃光燈一閃。
時聞在眩目裡側過頭去,聽見快門按下之後,拍立得滋滋吐出相紙的聲音。
霍決手裡拿著一台寶麗來,鏡頭對著她。
這台古董機矜貴又難用。近了容易曝光,遠了容易黑魆魆,焦距和光線都不好把控。
霍決拍的第一張對焦就是糊的。
他將相紙拿在手裡,畫框中的女人初顯輪廓,手上危險地纏著一尾蛇,露出漂亮而錯愕的模樣。
徹底晾曬顯影需要幾分鐘,他還記得她教過的,成像要避光放到暗處,於是理所當然放進了自己口袋。
時聞不輕不重乜過去一眼,“很貴,彆浪費我相紙。”
霍決專注研究曝光鍵,絲毫不像她的吝嗇,闊綽道:“我賠。”
時聞懶得理他,與朱莉親近夠了,將它小心翼翼放回恒溫箱的杉木上,結束了這趟短暫的冒險。
霍決把剩下幾張相紙都糟蹋完了,見她一副嫻熟姿態,才想起來問:“它有名字嗎?”
時聞答:“朱莉。”
霍決靜了大概有一兩分鐘,再開口,語氣明顯冷了下去,“貓也叫朱莉,分得清嗎?”
時聞中學時養過一隻異瞳小白,瘸腿斷尾,田園野貓,是在梅湖劃船時撿到的。
“貓早就不在了。”時聞輕聲道。
霍決嘲弄地笑了笑。
“所以,這也是霍贇送你的。”
話是敘述,而非疑問。
時聞不言語,即是默認。
霍決撩起眼皮看她許久,手裡捏著一遝未徹底顯影的相紙,將寶麗來放了下來。
陽台落地窗被拉開,戶外悶濁的空氣倏忽湧入,又被清冽的冷氣推出去。
他到外麵抽煙。
夜色裡滿是令人惴惴不安的濃鬱綠意。
霍決背對著這綠意,沉默地抽了半支煙,吐煙時脖頸仰起,喉結吞咽夜色般滾動些許。
時聞有意避開,進去把洗衣機洗好的襯衫放進烘乾機裡。回來看到的,便是他叼著煙,麵無表情地觀察一棵蔫頭蔫腦的盆栽。
時聞與他保持距離,遠遠坐在對角線的沙發。
“白掌不耐曬。”霍決語氣很平,聽不出是否蘊含責備的情緒,“你就把它這麼丟在外麵隨隨便便地養著?”
時聞說:“上一任租戶留下來的,我不會養。”
“現在是白掌的花期,你把它挪進室內散光處,隨便澆澆水就能開。”
時聞敷衍地說了聲“好”,不知有幾分在意,更不知是否會照做。
黏稠漫長的夜裡,綠氤似靄,鬱風漫無目的地四處擺蕩,無邊無界得令人煩悶。
霍決掛了臉,再望過去的眼神,無可遏製地透出些許暴戾。
“他送你的,你那麼寶貝。我送你的,你有想過要養活嗎。”
他居高臨下俯視她,似是控訴地冷笑一聲:
“時聞,你就是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