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雨下了整整一周。
在此期間,發生了幾件值得一提的事。
第一件事,餘嘉嘉登記領證了。
對象是費詡。
她按時聞門鈴的時候,時聞剛醒,惺忪著眼去開了門。餘嘉嘉穿著外出的衣服,眼皮底下青黑,失魂落魄飄進來。
霍決人還在臥室沒起,鞋大剌剌擺在玄關,西裝外套和領帶也隨便扔在沙發上。
餘嘉嘉恍惚著,半點沒留意,被時聞攬著坐到島台邊的高腳凳。
時聞不著痕跡把臥室門關嚴實,皮鞋踢進矮凳底,西裝領帶塞靠墊後。這才稍鬆口氣,回來給餘嘉嘉做了杯咖啡,邊往裡夾冰塊,邊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結果餘嘉嘉口中迸出“結婚”倆字,大清早嚇人一跳,時聞差點沒把咖啡給灑了。
“你是自願,還是受脅迫?”時聞麵色凝重。
餘嘉嘉勉強一笑,“你這問題,怎麼問得跟民政局的工作人員一模一樣。”
“因為你的不情願寫在臉上。”時聞語氣有點重,“你說的能自己處理,就是把自己折進去?”
“先彆教育我了。”餘嘉嘉軟聲求饒,“我一宿沒睡,腦殼好痛。”
“費詡送你回來的?”時聞冷臉翻手機,“沒走遠吧,我跟他聊聊。”
餘嘉嘉慌忙拉住她,“彆,聞聞。”
時聞心裡有氣,但也不是要給好友添亂,瞪了她半晌,無奈歎了口氣。
“至少要給我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吧。再怎麼說都是因為我疏忽,你才會被迫跟他再見麵,現在才過去多久,他就這樣逼你,我怎麼可能一點責任都不擔?”
“瞎想什麼,沒人逼我,我自己做的決定。”餘嘉嘉細聲細氣安撫她,又頓了頓,“既然他也回來了,我們見麵就是遲早的事。”
時聞咕咚咕咚灌了半杯冰美式,勉強冷靜少許,“不是,這姓費的到底什麼情況,那時候不是說……早就那個了。”
餘嘉嘉接過她遞來的冰袋,小心翼翼貼在浮腫的眼眶上,語氣有些平淡,又有些飄忽不定。
“其實,在猶豫到底要不要留下寶寶的時候,我回來找過他一次。”
“他媽媽葬禮過後,他就把老房子賣掉了,給我寄了一大筆錢。我想退回去,他的賬戶注銷。下決心回來找他,找不到,最後是輾轉通過他以前拳擊館的那些朋友才打聽到消息。”
“他們說他遭人報複,身上被捅了好幾刀,血把地板都染紅了,之後就一直不知所蹤,報警也沒有線索。有認識的警察私底下跟他們說,讓做好心理準備,很大概率是被拋屍了。”
餘嘉嘉用冰袋遮住眼睛,仰頭深深吐出一口濁氣。
“昨天他告訴我,他這幾年一直在緬甸執行任務。直到去年年末,重傷,案破,才得以正式調回國。”
時聞沉吟半晌,“我沒記錯的話,他現在歸屬於緝毒支隊。”
“一直是。”餘嘉嘉輕聲道,“我不知道而已。再多的,他也不能告訴我了。”
時聞久久沉默。
很難從旁觀者的角度,去評判或責備這樣一個身份的人。
初見時,她還在心裡讚歎費詡年紀輕輕就能勝任支隊隊長。現在再想,那副處變不驚的冰山姿態,大概也是幾年間刀尖舔血換了來。
隻是餘嘉嘉因此而受的傷害,也是真真切切的,不能因為他曾經的身不由己,就一筆勾銷。
不忿歸不忿,男女之間的事,旁人確實無權置喙。時聞自己事情都處理得一團糟,也不是什麼可以點燈指路的人。
她思緒複雜,沒有揪著這個問題不放,轉而問道:“你們打算怎麼跟餘淮南說?”
“不說。”餘嘉嘉把冰袋取下來,很有幾分遲疑不定,“暫時先不說吧,說不定他也是一時衝動,哪天就又恢複原樣了呢。”
“要我講實話嗎?”時聞歎氣,伸手幫她把麵頰上的水漬擦掉,“你有可能,但他不是。”
他連時聞的事都仔仔細細調查過一遍才正式出現在她麵前,能有這份耐心,絕非一時衝動。
“這麼多年,我真是一點長進沒有。”餘嘉嘉也長長歎一口氣,“全憑直覺,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荒唐事。”
“管他呢。”時聞站著,將人輕柔攬住,悶悶不樂不知說與誰聽,“……吃個回頭草,總歸犯不了多大錯。”
餘嘉嘉忍淚笑出來,抓著她衣擺平複心情。
過了少時,複又謹慎開口:“對了,還有件事,安怡今早聯係我了。”
這日時聞調休,餘淮南由保姆阿姨送去幼兒園。餘嘉嘉偏頭痛,她送她回去對麵,翻出一板布洛芬喂她吃,又陪著說了幾句話才走。
推開門,發現客廳的窗簾被拉開了。灰撲撲的日光透進來,窗外暴雨如注,植物在洶湧的水中搖擺不定。
霍決不知什麼時候醒了,穿一件純白短tee,鬆鬆垮垮一條灰色運動褲,短發還濕著,蹲在地板上給她那盆白掌擦葉子。
他最近來得勤快,除去短暫出差的時間,晚上基本都賴著不走。
原本蔫頭蔫腦的白掌,讓他修剪養護一番,不說被救回來多少,起碼沒再繼續枯萎下去。
聽見門合上的聲響,霍決回頭,放下手裡的噴壺站起身來。
這時候的他又沒有夜晚那種淩厲,像隻安分守己的大型動物,尾巴懶洋洋搭在麵前,隱藏起鋒利的爪。
“給你做法棍三明治?”他往廚房走,經過她身邊,順勢俯身在她發頂啄吻一下。
時聞不理他,都被親到了,才遲鈍地偏頭躲。
她單手攏著長發,探身在櫃麵翻找抓夾。沒找到,又懶得跑進臥室裡,索性拾了根筆簪起來。
冰箱裡的膠卷被整整齊齊碼到最底下,騰了部分空間出來收納新鮮果蔬——某人來過夜時自帶的。
他微微弓身,將食材一樣樣挑出來,放到大理石台麵上。
時聞早上不喜吃鹹,口味就都往甜的方向組合。減脂奶酪配無花果、堅果碎,希臘酸奶配草莓、椰子片,怕她挑,又多弄了份香蕉配肉桂粉和黑巧碎。
時聞給朱莉換完純淨水,心安理得坐著,邊吃邊刷平板新聞。
霍決在等咖啡萃取完成,手撐在島台上,告訴她:“我下午飛京城,過兩天回來。”
時聞漠不關心地“嗯”一聲。
霍決視線微低,又若無其事開口:“你朋友新婚,我要不要送份賀禮?”
時聞抬頭,被他深深看一眼,又避開,“有心。免了。人家又不認識你。”
霍決笑了笑,“不認識有不認識的送法。”
“譬如?”
“她是恒星文化的簽約畫家,最近作品人氣不錯,後續走向也看好,賣個動畫或者遊戲版權,應該很合理。”
時聞猛地蹙眉,滑屏幕的手都停了下來,“你怎麼會知道……不對,你想知道的話,自然有辦法知道,問題是你怎麼會有閒心關心這些?”
“霍氏去年第三季度就投資入股恒星文化了,你不知道嗎?”霍決神色自若,“文娛領域的子公司,名字比較低調,歸霍敏思管理。那時你在安城,可能沒太留意這邊消息。”
去年第三季度她還在哼哧哼哧跑軍事口,哪來的空關心這種不大不小不相乾的財經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