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綿山秋風蕭瑟,滿目寂寥鎖峨嵋。
香腮點珠,美人如玉。綺窗窺景,穆羽裳視線久久落在對麵。
數日前,她好意攜沈氏女來此小住,可惜對方毫不識趣。明明共契為盟,卻搞得像她欺負她們姐妹一樣。念此,穆羽裳理了理袖口,起身不以為然道:“阿喜,她還是不肯按時吃藥嗎?”
阿喜乃穆羽裳的貼身婢女,素來了解大小姐的性情。此刻見大小姐神色不虞,便知對方已然不悅。
“藥倒是在吃,不過煙兒小姐飯食總是不濟。”
“莫非廚娘沒有用心?”
“大小姐有所不知,新聘的廚娘尤擅覃州菜,想來是——”
未等她講完,穆羽裳沉眸將其打斷:“既然她不肯吃,為何不早些告訴我!”
阿喜簡直有口難言,此前分明是大小姐下令,不準任何人在她麵前提及這位煙兒小姐。
“煙兒小姐說自己受了點風寒,眼下胃口難免不振。”
沈煙又病了,穆羽裳羽睫半垂,漫不經心地撥弄著案牘上的玉片,隨口冷斥:“連個病人都照顧不好,我還要一群酒囊飯袋作甚!”
阿喜臉色瞬間慘白,莫說微雲閣裡的奴仆了,就連她亦小看了那位傷春悲秋的病西施。原來大小姐如此關切她,阿喜急忙跪地解釋:“非是下人們不上心,是煙兒小姐她——”
“你們聽她的?”穆羽裳神情冷肅,寒光凜厲。
“奴婢知錯!”
穆羽裳本欲嚴懲,不料抬眸窺得一抹窈影。目之所至,女郎盈淚潸然。她忽覺胸口發悶,整個人沒由來地頹疲。
“吩咐廚房,做些滋補的參湯端過去。”
“奴婢這就去。”
阿喜走後,室內再度靜謐。於無人之地,穆羽裳從窗欞閱儘春色。然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必須與這沈氏女保持距離。
卿非良人,掮客謀利。
屋簷飛雪,風瀟葉落,山中早寒。
沈煙對燭垂淚,念及小妹愈發不能自紓。江湖無情人心難測,寒江孤影何所依。
“咚咚咚……”
門扉作響,沈煙倉惶拭淚:“誰?”
“是我!”
下一刻,雙肩落雪的穆羽裳斂眸相對,遽得沈煙莫名慌促。
“你——”為何又落了淚。
“外麵冷,穆小姐進來吧!”
望著沈煙單薄的衣衫,穆羽裳眼底旋即閃過一絲不虞,她解開披風兀自掛在木架上,邊走邊打量:“這些日子,誰在照料你的起居?”
她嗓音極冷,驟令沈煙柳眉緊蹙。
“我素愛清淨,人多反而不自在,所以便將她們主動摒退了。”
“是嗎?”穆羽裳目光格外深幽。
沈煙知道她的輕鄙,可那又如何,她早不是念芳苑裡吟詩作對的瀟灑貴女了。
“家道中落,若還不肯認清現實,豈不貽笑大方。”
“一場秋雨一場寒,你生了病,自是她們偷懶!”
穆羽裳冷傲勾唇,踱步將窗戶關閉,回身又道:“沈煙,你不必如此防備我。”
“穆小姐想多了,你是我們姐妹的恩人。我感激你還來不及,怎會芥蒂!”
果不其然,對方臉色柔緩些許。見此,生怕她遷怒無辜,沈煙不知不覺中近前。
一息恍惚,待穆羽裳反應過來,眼前正站著語欲還休的沈煙。
掩唇輕咳,穆羽裳故作坦蕩:“這爐子不夠熱,我喊人——”
“穆小姐,請你告訴我,青兒現下究竟如何?”
沈煙眼眶通紅,雪膚盈潤,妙瞳翹鼻,烏發素釵。
“她很好。”穆羽裳無端亂了心神。
恰在此刻,沈煙倏地拽住她的衣袖,難掩激動地追問:“那我能給她寫封家書嗎?”
拒絕的話在嘴裡打轉,出口卻成了:“此事不急。”
“我等得起!”
不該是這樣,穆羽裳很快收斂所有的情緒,麵無表情到:“沈青孤身入險地,你當真要打擾她?”
果然沈煙囁嚅著搖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充滿盈光。
楚楚可憐,一如初見。
“你這樣下去,隻怕你妹妹無法安心。”
“小妹為了我舍生忘死,我卻在這裡苟且偷生,當真是世間醜事。”
聽到她一味貶低自我,穆羽裳一股邪氣油然而生。她眉如墨畫,紅唇微張:“如果沒有你,她連搏命的機會都沒有。”
聞言,沈煙心跳如雷,連連卻步。
“穆小姐,此話何意?”
“你覺得呢!”
沈煙滿腹酸楚,指節狠狠地刺入掌心,梨頰微渦:“沈煙愚鈍,不明白你的言下之意。”
“你說,我憑什麼冒天下之大不韙救你們?”
穆羽裳目光如矩,恨不得將她融化。
“婆娑山莊與你有仇,你借——”
一語未畢,穆羽裳毫不客氣地冷笑:“比你妹妹天資聰穎者大有人在,我若報仇定會早早籌備,何苦傾力在一個小姑娘身上。”
“那日你分明……”
“我外祖的確被婆娑山莊之人所害,但不是那羅刹枯婆,而是賤人雪飛花。”
沈煙纖弱的身姿不由得搖搖欲墜,顫栗不休:“既如此,你還讓我妹妹去殺枯婆,豈不是想要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