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得,先前沈酩殷的話開始冒頭作祟,像是嘲笑她似的。
卻漣漪很快便冷靜下來,強忍痛意問道:“為什麼?”
玄明軒比她更冷靜,看了眼滴血未沾的手,有些滿意:“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應該像齊雲侯夫婦那樣去死了。”
“原來大哥說的是真的,是你害了他們!”
已經到這個時候了,玄明軒自然沒打算否認,反正他也沒打算讓卻漣漪活著離開,就算她要告狀,也隻有到陰曹地府找閻王的份兒了。
說完,他走近一步,單膝蹲下,想去捏麵前人的下巴,卻被不客氣地拍走了。
“真惡心!”
卻漣漪的性格是典型的寧折不彎。她全心全意喜歡一個人的時候那人會嫌煩,真心實意討厭一個人的時候,那人又覺得她可恨,總之就是沒有中和的餘地。
玄明軒垂眸看了眼已經迅速變紅的手背,薄薄一層的皮肉因為疼痛還有些麻。
雖然他已經事先在匕首上抹了毒,但好像毒發的還是太慢。
畢竟直到現在連她那身怪力都沒廢掉。
想到這裡,他又哼笑一聲,站起身,不忘拍拍衣袍上根本不存在的塵土:“若不是沈酩殷那家夥一直想辦法護著你,郡主怕是早八百年就去跟生母團聚了吧,隻可惜了那人眼瞎,看上了你這麼個眼睛更瞎的人。”
“不過我還真想看看他得知你死後該是如何的悲痛,嘖嘖,想想都期待,也算是了結了我隱忍整整四年的恥辱。”
此話一出,卻漣漪總算是徹底看透了這個人麵獸心的偽君子。
倒是沒什麼太多的情緒,畢竟如他說的,她眼瞎又蠢,被算計到現在才認清現實,自認倒黴。
唯一讓她覺得難受的,還是有關那個家夥。
“你也就隻能用嘴罵兩句了,畢竟你事事不如他。”
輕飄飄的一句話是從牙縫裡泄出來的,雖然帶著窮途末路的疲勁兒,卻將玄明軒的心敲得粉碎稀爛。
他瞪大了眼睛,狠戾不藏。
看向那頭等候已久的人,殺氣騰騰:“弄死她。”
聽到命令的人勾唇一笑,整個人從陰影裡走出來,借著旁邊微弱的燈籠光,卻漣漪總算看清了他,尤其是他臉上那塊駭人的燒傷。
登時,他從懷裡拿出來個精巧物件兒,是把橫射千裡不脫力的弓弩。
寒光血影,箭氣凜人。
刺骨的箭矢直逼臉頰,被那明晃晃的殺氣震住,卻漣漪的雙腳好似被灌了上千斤的鐵塊,怎麼都動不了。
“歲歲!”
強橫地力道將她猛地拉到一邊,幾乎是一瞬間的功夫,她就與匆匆趕到的人對調了反向。
而那隻瞄準她眉心的箭矢,則是就這麼直直貫穿了他的後背。
卻漣漪瞪大了眼睛,心窩處五味雜陳,說不出的酸澀。
小手顫抖著去撫那張無比熟悉的麵容,喉嚨乾得不像話,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
她昂著下巴,與那雙笑意尚存的桃花眼對上,兀的,豆大的淚珠終於再也關不住,爭先恐後地奪眶而出,最後從臉頰順延而下,與男人沾在她衣服上的血相融。
毒素開始蔓延擴散,沈酩殷感覺到四肢變得酥軟,拚著命抬起手,為他心愛的姑娘擦去淚水,瞳仁中閃過一絲愧疚。
“彆哭,你哭了不好看,我最怕你哭了。”
他的手一如既往的冰涼,可這次,卻漣漪沒有躲開。
她反握住那隻比自己大了一圈還多的手掌,咬著貝齒,邊哭邊說:“對不起沈酩殷,我是個災星,我害了你……”
沒有回應她的道歉,或者說,根本沒有力氣去回應了。
男人的下頜壓在她的肩頭,微不可查的低啞聲音溢出來,卻不足以傳到小姑娘的耳邊。
“歲歲,我隻有你了,我做不到讓你比我先走。”
臨末,他的嘴角噙起一抹彆樣的弧度,像是嘲弄自己的愚蠢,又好像是因為能死在她懷裡而感到滿足。
眼皮越來越沉,不受控製地壓地嚴實。過往二十二載的記憶開始湧現,疲憊感將他整個淹沒,它們像是走馬燈似的跳躍閃爍,而作為記憶的主人,沈酩殷卻沒有權利叫停。
弩箭手就站在二人身後十步的位置,看著那個突然出現擋箭的男人,狠皺著眉頭,欲再發一記。
卻被身旁的人攔下。
看了眼那張疑惑不解的臉,玄明軒食指微屈,壓在唇邊,眼底是不加掩飾的瘋狂:“就這樣看著他們死,不也挺有意思的嗎。”
不知何時,飛雪從九重宮闕直入凡間,純白飄舞,最終落於發絲間、衣袍上。
攥著最後的力氣,卻漣漪想要握住那隻已經變得冰涼的手,可她實在好困好累,任由怎麼努力都做不到。
最後一滴淚從她眼角滑落,帶著轉瞬即逝的熱意。
“沈酩殷,對不起。”
如果有來世,我還能再見到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