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臘月裡,紛紛揚揚的大雪下了一整夜。
徹夜的大雪,鵝毛軟絲落了滿地,將色彩沉重的蜀京妝點得如畫一般。
這是卻漣漪重生後的第三天。
兩日前,她從滿身是血的男人懷中閉上眼睛,再醒來,就發覺自己回到了十四歲。
就是這年的冬天,她對殺千刀的玄明軒一見鐘情,反倒是把那個將她事事都捧在心尖上的人棄如敝履。
思緒來不及停留,急促的腳步聲將她拉了回來。
“見過郡主,夫人從宮中帶回來兩盒首飾,喚您去挑挑。”
小碎步走過來的是齊雲侯府女主人屠氏的貼身女使,白水。
白水行了個規矩的禮,假裝不經意地帶了句:“世子今日也回來了,想來就在夫人處請安。”
“沈酩殷回來了!”卻漣漪眼前一亮,也顧不上那麼多,提著裙子就上了雅廊,步伐微顯淩亂。
望著小姑娘歡欣雀躍的背影,白水勾唇。看來真的讓夫人說對了,這位蕙安郡主並沒有表麵上那麼輕視世子,反而此番看來,重視得很呢。
卻漣漪腿腳不算慢,可等她匆匆抵達正廳時,滿心歡喜期盼看見的那位已經走了。
但也就是前後腳,畢竟連他用過的茶都還升著熱氣。
急忙掩下眼底的失望,她笑吟吟地走過去:“見過夫人。”
瞧見她來,屠氏展顏,示意讓她快坐。
屠氏雖已年過四十,可相貌依舊昳麗非凡,沈酩殷作為她的兒子,於容顏上完全承襲了這份鳳骨龍姿,尤其是那雙如出一轍的桃花眼,不知令多少待字閨中的小娘子念念不忘。
重生後的這幾天,卻漣漪也經常於側臥近眠時痛罵自己當初的眼瞎。
剛坐下,屠氏就抬手招人,把桌上的首飾盒抱到卻漣漪那裡,豪氣萬丈得讓她隨便挑喜歡的拿。
乖巧應了聲,卻漣漪垂眸認真看向妝匣。
裡麵每一樣都是放在外麵有價無市的珍寶,若不是親眼瞧見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裡堆的是饅頭鬆餅呢。
想至此處,她的心窩又軟下去兩分。
前世因為她的不成熟,害得屠氏這個打心底裡對她好的長輩與世長辭,可自始至終沈酩殷都沒怪過她,甚至連句重話都沒有。
越想鼻子越酸,她吸了吸,淡定地拿起一隻紅玉鐲子:“屠姨母,我可以拿這個嗎?”
一聲姨母,把在座的人都聽愣了。
倒不是因為逾矩,恰恰相反,屠氏在半年前剛把她接來時就說可以喊她姨母,這樣顯得親近,可卻漣漪麵皮薄不好意思,又怕彆人說她有意攀上齊雲侯府,便一直都中規中矩地喊“沈夫人”。
而屠氏雖然明麵上沒什麼,可這事在她心底一直都是一塊遺憾,她怕這孩子太過懂事活得不瀟灑不自在。
而眼下卻漣漪這甜甜的“姨母”喊出來,可把屠氏聽得是一個心花怒放。
當即便說:“可以!當然可以,漪兒想拿什麼都行,你把這一箱子全拿走都行!”
看出屠氏又驚又喜,卻漣漪盈盈一笑。
直接拿著那隻紅鐲坐去她身畔,親昵地說道:“我突然覺得姨母你膚色白皙,好像比我更適合這隻鐲子呢。”
說罷,她就準備將紅玉鐲套入屠氏的手腕,後者早就被哄得春風滿麵,看著自己腕子上多出一圈紅,心裡更是甜絲絲的。
她雖然生了個人人稱讚的兒子,但因身子漸弱,這些年並未繼續生育,卻也一直盼個貼心的女兒養在身邊。
也正是因為如此,當年她的好朋友也就是卻漣漪的生母過世時,她才會用無比蹩腳的借口把這孩子接來。
不想讓她繼續在那個蛇鬼窩裡,省得連口氣都喘不上來。
想起她那個寵妾滅妻的父親,屠氏在心裡歎了聲造化弄人。
“過來。”
屠氏讓侍女把妝匣抱過來,親自選了一隻雀翎羽嵌珠步搖。
抬著步搖在卻漣漪發髻間比劃了一下,最後滿意地點點頭,直接插了進去,倒是正好跟她原先戴著的兩朵玉質小花相得益彰。
突然想起什麼,屠氏道:“對了,剛剛阿殷走得急,我忘了給他拿那支陛下禦賜的紫毫筆,不如漪兒你辛苦幫我跑一趟?”
一聽有理由可以去見沈酩殷,卻漣漪自然興衝衝攬下來。
直到她離開好一會兒,屠氏掛在嘴角的濃濃笑意都未消退。
扭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孫媽媽,她感慨:“你說漪兒怎麼突然變了性子?她以前可是最煩單獨去找阿殷的啊。”
孫媽媽回道:“許是郡主想通了吧,畢竟世子乃宸寧之貌,連陛下都讚不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