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之前被他丟的小木鳥落到了一個小乞丐手裡,小乞丐格外喜歡這個小家夥,愛不釋手。偏偏他還是蜀京一眾乞丐領頭人的養子,當他去要小木鳥的時候小乞丐那叫一個嚎啕大哭,幾個年紀大一些的乞丐一聽是寶貝疙瘩挨欺負了,哪裡顧不上誰對誰錯,一窩蜂上來就把阿桑打了頓,還放話如果他再來就再打。
現在他是既不敢再去要,也不敢去跟世子回稟,隻能擔驚受怕地縮在門口想辦法。
朋友憐憫地看了眼他那早就腫的不行的屁股,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那些老乞丐壞著呢,要不還是去跟世子說說吧?”
被勸動,阿桑連著點頭,在朋友的攙扶下走進書房。
沈酩殷還坐在書房桌案前,在研究那張被某人意外弄出一條裂痕的桌案。
油燈上多了一層圓滾滾的燈罩,像是財神邊上的福氣球,尤其是上麵手繪的蘭花圖,彆具一格的風雅。
聽完阿桑不間斷地說完來龍去脈,他默坐半晌。
就在阿桑以為世子可能直接不要木鳥了的時候,對麵的人說話了:“跟我說位置,我親自去拿。”
阿桑大喜,激動得鼻頭一酸,差點哭出來。
可那邊當頭就又是一棒:“你也十六了吧,怎麼還動不動就哭,跟個小姑娘似的,聒噪。”
被他嚇著,阿桑立馬不吭聲了。
但看出他眉眼間的不耐煩,鬼使神差地想到蕙安郡主方才在書房的大哭一場,忍不住懷疑世子是動了惻隱之心,不然怎麼會對之前那麼嫌棄的一隻木頭鳥變得這般上心。
越想越對味,阿桑在心裡連連稱是。
果然,世子還是刀子嘴豆腐心嘛。
年輕的男子隨意地披了件朝顏繡佛頭青蟒紋外袍,袖口與衣角上的朝顏花栩栩如生。
尤其再往上看便是那張百裡挑一的容顏,饒是夜色燭火下,亦然是驚世駭俗之姿。
其實沈酩殷輕功很好,但因為不愛顯擺便也沒什麼人知道,就算是往日裡跟齊雲侯府關係比較好的實交,對他的底子也不清楚。
用齊雲侯這個父親的話來說,他過分地喜歡藏拙,又過分地喜歡看彆人驚掉下巴的錯愕表情。
阿桑把具體方位說的很具體,連轉過彎得數幾個店鋪都說了。沈酩殷順著找到的時候,果然看到三四個年紀大一些的乞丐在哄一個小孩玩。
放慢腳步走過去,終於聽出來原來是小乞丐新到手的小玩意兒壞了。
順著看下去,果然看到在地上可憐兮兮段成兩節的小木鳥。
身首異處,也難怪小乞丐哭得撕心裂肺。
心裡有了主意,他乾脆不再隱藏自己,直接從隱匿處走出來:“那兩塊木頭,可以給我嗎?”
靜悄悄的夜裡,外來人的突然出現嚇到了幾個乞丐。
他們猛地回頭,立刻擺出迎戰的姿勢,可沈酩殷半點硬奪的意思都沒有。
隻見他不疾不徐地從後腰拿出來一隻錢袋,又解開束口的墨繩,被塞得滿滿當當的金葉子便從大開的布口中閃爍出光芒。
金燦燦的,比星星還動人。
“我跟你們換,這些夠嗎?”
幾個乞丐哪裡見過這麼多錢,登時就被懾得說不出話了。
有個看起來比較機靈的轉頭問小乞丐:“要不跟他換吧?反正這東西也壞了,拿了錢填飽肚子才是正道啊。”
旁邊兩個立馬跟著點頭,小雞啄米似的激動。
小乞丐眨巴了下眼睛,沒急著說話。
他其實不認識那錢袋裡到底有多少錢,也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麼想跟他換,但是他聽懂了一句話——
這些錢可以填飽肚子。
突然想到城西的那家總是排出幾裡地隊伍的燒雞鋪子,他吞咽一口,將小木鳥撿起來遞過去:“好,我跟你換。”
“謝謝。”
沈酩殷利索地將錢丟給那幾個摩拳擦掌的乞丐,半蹲下身子接過小木鳥,又揉了揉小乞丐雜亂毛糙的頭發,措辭柔和:“你是個慷慨的好孩子。”
小乞丐沒念過書不識字,不知道慷慨是什麼意思,但看著這個漂亮的大哥哥,覺得自己應該是被誇獎了。
軟乎乎的小臉上不自覺浮現笑意,狠狠點頭:“你也是個慷慨的人!”
沈酩殷啞然,沒再多言。
已經不完整是小木鳥被他收到袖子裡,時不時探手去摸那兩塊臟兮兮的木頭。
指腹從傷痕累累的剮蹭最後到被摔斷的不平整切口,回侯府一路上他靜得可怕。
見到他回來,阿桑剛想跟上去伺候,卻被男人一個眼神嚇退,他立刻明白現在應該讓世子一個人安靜地待會兒。
沈酩殷找來手帕與清水,用浸濕的布料細細擦拭小木鳥身上的每一處臟汙,巨細無遺。
擦乾淨後,他將它隨意地放進了幾本書的後麵,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讓人看不透他真實的情緒。
做完這一切,他還是那個沈酩殷,將囂張刁蠻的蕙安郡主氣哭的沈酩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