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上午回來時臉黑得跟什麼似的,光是一碗紅豆粥都挑出來二十多個錯,更彆說隔壁的醋芹炒肉和酸菜魚了,感覺世子沒掀菜盤子都算克製。
不過這些話他也就是在心裡念叨一圈,怎麼敢說出來呢。
剛抬頭,就看見小郡主已經叩門,得了屋裡人的首肯後進去了。
嫋嫋白煙從香爐頂端升騰出來,素雅的香氣沁人心脾,不是濃烈的花香,嗅起來像草木,還是頂級雪杉的那種。
點香的人坐在書案後麵,手裡捏了隻紫豪筆,好像正在寫什麼。
因為卻漣漪敲門的時候沒有挑明身份,導致沈酩殷以為是買燒雞回來的阿桑,但停下手看過去,高大的身形滯停一瞬。
薄唇彌出一絲笑,是不怎麼規矩的嗤笑。
紫毫筆被鬆開,咕嚕嚕地滾到了桌案邊緣:“郡主怎麼有空來找我?”
卻漣漪拿出那把重金這扇,嘩啦一下在他麵前展開,指著上麵親手寫的一句祝詞,獻寶似的送過去:“我來送禮物,恭喜你金榜題名。”
瀲灩桃花眸定在折扇上好一會兒,良久不曾離開。
折扇的金邊材質堅硬,被軟軟的指頭捏在手裡,好像還能看到從指尖處隱約顯出的白。
終於看夠了,他的大掌慢悠悠地接過扇子,拿在手裡看了會兒,最後又隨意地把扇麵籠起來,再扔到桌上。
沉重的金質撞在實木上,發出的聲音醇厚動聽,在安靜的房間裡驟然響起難以忽略。
卻漣漪有點看不明白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歡,還沒來得及問,對麵的人就先出聲了:“想不到郡主還是一個朝三暮四的人呢。”
隨著話音落地,他故意帶著席卷全身的壓迫感朝前走了兩步,逼得卻漣漪隻能示弱後退:“白日裡才跟登科的舉子聊得歡快,晚上就又來找我,怎麼,把我當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尾巴蟲?”
小姑娘額角滲汗,麵色也不大好看:“我不是那個意思……”
從他的話裡也能聽出來,他肯定是看見白天玄明軒給她撿香囊了,但為什麼不能看全呢!她都把荷包踩得不成樣了他為什麼就沒看見呢!
卻漣漪在心裡怒吼,杏眼急得泛淚花,但自尊心還在,讓那圈熱淚隻能在瞳仁周圍打轉,根本不敢落下來。
“你是不是誤會了,當時的情況我可以跟你解釋的,是我的香囊掉了,他給我撿起來,但我很快就把他打發走了,根本沒說什麼。”
因為著急澄清,卻漣漪的語速極快,好不容易把連珠炮般的大長一段說完,她再也忍不住。
美眸一眨,清淚滾落。
滾燙順延而下,很快就到了顴骨邊上,卻漣漪飛速地把那點兒眼淚抹走,還倔強地仰著臉:“這是真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可能是聽到了合理的解釋,也可能是看到自己又把她弄哭了,總之沈酩殷的臉色比剛剛凶得嚇人時好看了不少。
僵硬的手臂拿起一旁的潔淨手帕,遞到半空中:“等會兒再說吧,你先擦擦。”
銀色小爐裡的香料已經燃儘了,但空氣中的香氣卻依然充沛。
房間內再次歸於寂靜,靜到人心慌。
用他遞過來的手帕將淚痕擦乾淨,卻漣漪彆扭地說道:“我、我洗了再還給你吧。”
“不必了,”沈酩殷背對著她,直截了當:“不用還了。”
氣氛正詭異呢,突然就有人從推門踢開了門。
因為站位遮擋,樓雲銜第一眼沒看見卻漣漪,扯著嗓子說道:“走啊沈酩殷,春夜樓的花魁今天晚上唱《驟雨敗花》。”
沈酩殷:“……”來得還挺是時候。
清冷的泉調從那雙桃花眼中淌出來,算是個簡單的提醒。
好在樓世子生了慧根,在看清站在屋內的人到底是誰後,終於意識到自己剛剛是說了多離經叛道的話。
夭壽了,怎麼偏偏讓蕙安郡主聽到他要拉著沈酩殷去青樓了!得,此地不宜久留。
他猶豫地開口:“那啥,要不我先出去?你們聊,慢慢聊。”
說著,樓雲銜用食指和中指比劃了個走動的手勢,又用下巴指了指門口的方向。
沈酩殷不自覺回頭看了眼卻漣漪,還是秉持著一張高貴冷豔的姿態:“我也出去。”
卻漣漪適時出聲,電光火石:“我還有話要對你說!”
聽到這話雖然腳下的步子頓了頓,但他還是沒有回頭,隻拋下一句“我心情不好,暫時不想聽”就走了,半點情麵都不留。
正顏厲色到連樓雲銜都有些看不下去。
他掃了眼小郡主委屈巴巴的憋哭表情,想說點什麼,但念及那句老話,還是閉了嘴,然後快步跟上幾乎是飛馳而走的沈酩殷。
房門沒關,孤高的月色憐憫地把光亮送進來。
卻漣漪沒有繼續哭,麵無表情,像個精致的陶瓷娃娃。
她不斷地回想沈酩殷臨走前的那句話,反複揣摩,恨不得把每個字都撕下來嚼上幾遍,以此來確定那家夥到底想要什麼。
“心情不好……”她低聲重複了一遍。
所以……是要她哄哄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