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畫你大哥喜歡嗎?”車轍一拐,他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卻漣漪花容頓挫:“挺、挺喜歡的。”
沈酩殷眉目不動:“那就好。”
那就好?哪裡好!
卻漣漪窩火,腮幫子一鼓,又變成了那個總是吊著脾氣的小鬆鼠。
她很想揪住這人的衣服,問他到底聽沒聽明白自己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但船上的兩個小黃門實在太過礙事。
不隻是她這樣想,冷汗出了一身的小黃門們也這樣想。
但終於,船要靠岸了。
建造於湖心島上的行宮與皇城不同,不再是金簷紅牆的莊重肅穆,改成了黛瓦白牆。
幾座古樸的宮殿安坐在大片的樹後,沿途的青石板也早就被積年累月的雨漬殘葉侵蝕。
據說是陛下刻意不讓人勤做清理,說要保持京郊行宮原有的樣貌。
但如此這般,就委屈了提著裙子行路的貴婦千金們。
生怕一個不留神,特意穿來的裙裝就被路邊的雜草叢欺負。
可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故意刁難的混賬小孩兒。
卻漣漪盯著那塊碩大土泥,可謂是心疼。
關鍵弄臟的地方是在膝蓋前的位置,想藏都藏不了。
她看過去,發現是忠義伯爵府康家的二少爺,剛欲發作,就聽到那小孩喊了句:“大哥快走,那裡有個長得好醜的人。”
她本身就是張揚明豔的長相,此時不悅,配上唇上殷紅,倒是徒增幾分狠戾出來。
長這麼大都沒被說過醜的蕙安郡主忍不了了:“你站住,如若不然本郡主隻能親自登忠義伯府家的門了。”
康家二少爺一愣,慢吞吞地轉過頭,但不是來道歉的,反而不以為然地說道:“不就是把你衣服弄臟了嗎,有什麼大不了的,真小氣。”
這不修不直溜的小樹真欠收拾!
卻漣漪氣結,準備說點狠的,但麵前卻橫出來一直手臂,讓她心甘情願地安靜下來。
在康家二少爺瑟縮的瞳孔中,沈酩殷直接越過他,走近那位剛聽到聲音趕過來的康家大少爺。
倒也沒什麼過激的神情動作,不過是低聲言語了兩句。
就當卻漣漪懷疑這到底有沒有用的時候,隻見康家大少爺黑著一張臉走過來,不發一言地單手提起弟弟的衣服後領,然後就這麼拽到了自個兒跟前。
每一步都走出了硬邦邦的氣氛,還有兩分怨氣。
放下弟弟,許是有前車之鑒,擔心怕他臨陣脫逃,大掌猛地按住那麵後背,康家大少爺:“還不快向郡主道歉。”
康二少爺不服氣地回頭:“大哥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
“你犯了錯難得還不應該道歉?”康大少爺好笑地說道:“看來你真是被母親慣壞了,若你不乖乖道歉,以後你就彆再出家門了。”
許是被拿捏住七寸,康二少爺悻悻得老實下來。
話哽在嗓子中間,不上不下。
要不是大哥捏了把後脖軟肉做警告,他敢在這裡磨蹭兩個時辰。
“對不起。”顧著薄薄的麵皮,他嘟嘟囔囔地說完。
康家大少爺還有些不滿意,讓他再說一次,還要說得口齒清晰。
原先蓄在胸腔裡的火氣頓時煙消雲散,瑩白如美玉的麵龐生著嬌俏可人的笑。
那笑容宛若初春頂風的迎春花,燦爛可愛。
她回道:“小孩子嘛,知錯就改善莫大焉,我怎麼會真跟他計較呢。”
不遠處的沈酩殷聽到這番話,不自覺地彎了彎嘴角。
他怎麼記得不久前小郡主的表情分明是要吃人。
見小郡主真的不再打算追究,康家大少爺再度致歉後便帶著不成器的弟弟走了。
等兄弟倆走後,卻漣漪跨過幾層青石板台階,站定在沈酩殷一側,好奇地問道:“你剛剛跟康家大少爺說什麼了?”
沈酩掀起眼睫,笑得隨意。
“沒什麼,就是跟他說‘如果你心心念念的秦家二姑娘知道你有這麼個跋扈不講理的弟弟,你看她還願意跟你來往嗎’,就這樣。”
如鵝毛雨般的話絲輕飄飄地湮在風裡,也暢通無阻地鑽進小姑娘的心門裡。
正午時分的日照已經被沿途的常青梧桐樹遮蓋住八/九分,隻有零碎的光不甘心,非得從大葉子的交接處跳下來。
還有斑斑點點落在了衣服上。
她揚起笑靨:“不愧是最最厲害、最最聰明的沈酩殷。”